在侍衛們一片山呼聲中,混跡在人群里的一個瘦小的身影動了,角落里,他貓著身子慢慢向外退去。及至退到火把的暗影里,這個人終于直起身子,躍上茂盛的古樹,順著房梁屋脊,在夜色掩映下向著遠處掠去。
而就在他離去不久,院中也先後也騰起幾道人影,遠遠的尾隨著他,悄悄地綴了上去。
綺羅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一轉眼,發見月知文身邊的執墨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跡,她心中明了,唇邊蕩起一抹明媚的笑漩,輕聲說道,「大殿下,今日棋局到此為止,大家各自安寢了吧。」
「好,改日再邀公主,繼續未完的殘局。」月知文心中一蕩,不經大腦的話月兌口而出。
「皇後娘娘和大殿下,深夜共謀,設的什麼好局啊?能否讓宛清也見識一番?」穆宛清扶著小燕的手,施施然走了過來,語含暗諷,高聲說道。
沒想到穆宛清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還大膽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月知文臉上的恨意一閃,隨即他顧不得綺羅在場,轉過臉來,鳳目微挑,故技重施,湊近穆宛清,抬起左手,虛虛的撫過穆宛清的耳稍,曖昧的說道,「宛兒,可是等急了?莫要胡鬧的亂吃飛醋,等孤忙完了,自會補償于你。」
穆宛清下意識的往後一閃身,誰知道腳下一絆差點摔倒,小燕趕緊伸手去扶,沒想到竟是月知文手疾眼快,一下子把將將摔倒的穆宛清攬在自己的懷里,左手狀似無意的扶過她的前胸,在她的檀中啞穴上一頓,隨即放開穆宛清,把她交道小燕手中,嘴里閑閑的吩咐,「夜深了,先帶你家小姐回去,好生安置了。」
綺羅冷眼旁觀,看著月知文打發了穆宛清,她杏目忽閃,面色不改,轉身對著雲霜篤定的說道,「本宮乏了,就歇了吧。」
雲霜一躬身,略帶歉疚的說,「賊人毀了公主的寢宮,今夜就委屈公主歇在奴婢的下處吧。」
「嗯,出門在外比不得宮里,少不得去了那些規矩,你頭前帶路吧。」綺羅不以為意,沉聲說道。
目送著綺羅昂然離去的背影,月知文懊惱的甩了甩左手,意味不明的輕輕喟嘆一聲,也轉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綺羅隨著雲霜回了她口里的下處,推開略顯陳舊的木門,內里的擺設卻一點也不比自己原來那間屋子差,一應東西都在,甚至連綺羅慣常用來飲參茶的蜜柚色蓋碗都是原來那只。
綺羅心中明了,看來今夜之事,雲霜果然早有防範,說不準月知文前去邀約自己離開,也是和雲霜打過招呼了的。要不然,怎會一路順暢的沒有一點紕漏呢,當然穆宛清沒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但也被月知文的急中生智的擺平了。
綺羅心中明白,但沒有點破,按部就班的就寢安歇。
一夜無話。
天色將亮之時,雲霜按慣例叫起,輕手輕腳的伺候綺羅梳洗完畢,彩霞紅腫著眼楮,眼神閃爍著帶人擺上早點,又規規矩矩的垂手站在雲霜身側。
雲霜看著有些異于往日的雲霜,臉上閃過一絲迷茫疑慮之色,但是悄悄抬首看著臉平靜的綺羅,她想了想,沒有多說什麼。
待到綺羅用完早膳,雲霜恭聲的說起另外的事情,「啟稟公主,瓊州知府懷秋義貪墨朝廷的賑濟錢糧,昨夜被饑民斬殺在太守府中,他多年來搜刮的財物也被人哄搶一空。」
綺羅接過丁香遞上的手帕子,仔細的揩干淨了手上手上的水珠,才悠悠的問,「饑民可找到了他們最需要的糧食?」
雲霜一頓,繼續回到,「瓊州府里的一個師爺擔心饑民搶糧心切,引起不必要的傷亡,半夜悄悄地來驛館通風報信,奴婢見公主睡得香甜沒敢打攪,擅自作主令人看住了糧倉,並貼出安民告示,一切等公主示下定奪。」
許久,綺羅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說道,「嗯,你處置的很得當,就讓那個師爺斟酌著把賑災的糧食分給大家吧。」
「知府懷秋義已死,饑民慌亂,瓊州無首,還請公主示下。」雲霜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綺羅眸色一閃,含著一抹未達眼底的笑,緩緩地說,「既然那個師爺知道忠君愛民,懂得變通之道,又對瓊州民情熟悉,就暫代知府之職吧,至于瓊州知府正印的歸屬,還是我大耀陛下定奪的好。」
「是,謹遵公主懿旨,令原瓊州府師爺薛達仁暫代瓊州知府之職,分發賑濟錢糧,安頓瓊州饑民。」雲霜跪了下來,提了中氣大聲說著。
雲霜話音剛落,門外立即有人接著喊到,「公主懿旨︰令原瓊州府師爺薛達仁代瓊州知府之職,分發賑濟錢糧,安頓瓊州饑民。」
「公主懿旨︰令原瓊州府師爺薛達仁代瓊州知府之職,分發賑濟錢糧,安頓瓊州饑民。」
……
一個傳一個,就這麼聲聲的傳了出去,只是比雲霜的話少了一個‘暫’字,仿佛綺羅公主就這麼越過了耀皇,直接定了這瓊州一州的正印父母官。
雲霜垂著頭規矩的跪著,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如何,綺羅心中卻納罕不已,這個雲霜在玩什麼把戲?是耀皇的授意,還是她自作主張?又或者外面傳話之人刻意為之?
見雲霜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綺羅也暫時壓下心底的疑惑,吩咐說,「既然瓊州事已了,準備起程吧。」
「是。」雲霜沒有抬頭,爬起身子,退了出去。
收拾完畢,綺羅再次出門登上馬車,憶起昨夜穆宛清被點了啞穴送回住處之事,綺羅一面扶著丁香的手緩緩上車,眼楮下意識的就向著穆宛清的馬車撇去。
好巧不巧的,穆宛清帶著怨毒的目光也想著綺羅撇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措不及防的對在了一起,看著穆宛清唇邊一時未來得及收起的詭異笑容,綺羅沒由來的心頭就是一跳,莫明的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蔓延全身,仿佛那次被紅冠蛇盯上了一般。
正在這時,雲霜的聲音適時響起,「公主,奴婢忘記了公主的吩咐,這就去把碧璽取了來。」
綺羅趁勢扭頭,甩去怪異的感覺,輕緩的吩咐,「去吧,小心這點。」說著,她不再看穆宛清,扶著丁香的手上了馬車。
綺羅剛一坐下,隨手滑過一旁備著的燻香,臉色一整,抬起手來,翻開掌心,白風送來的紙條赫然出現在掌心。
有了以往的經驗,丁香沒驚怪,在綺羅招手示意時,自覺地靠了過來,綺羅無聲的展開紙條,與丁香一起頭並頭的一起看了起來︰
「昨夜瓊州知府衙門大亂,耀宮侍衛搶得大部分財物,封入瓊州府庫之中;昨夜屬下跟蹤劫持公主替身的鼠輩,可惜被人搶先了一步,只找到那些賊人匆忙間遺忘的一只線香,據雨部傳來的消息樣圖,此線香為辰國司徒家專用之物。從現場遺留的血跡來看,司徒家的人吃了虧,帶傷遁逃。」
丁香仔細的看完,才恍然大悟,撇撇嘴,悄悄地說,「原來一切是他們早就計劃好了的,還每次裝模作樣的請小姐示下,這不是耍著我們玩麼?」
綺羅莞爾一笑,悠然的分解說,「也算不上戲耍,相互借助罷了,他們除了鸞家的忠犬瓊州知府懷秋義,換上了薛達仁,把瓊州握在朝廷手中,借助了我公主的名頭,也借了月國大皇子的勢,不過也讓月知文尋得了司徒家的蹤跡,至于咱們麼,瓊州百姓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感念的還不是綺羅公主鋤奸之恩麼」
丁香少見的沉思起來,片刻,她點著頭說,「听小姐這麼一說,咱們確實也沒吃虧,一點也沒損失,白白落了個好名聲,將來軒轅朝再立,好的民聲也是必需的。奴婢只是氣不過,被人這麼蒙在鼓里利用罷了。」
綺羅心中欣慰不已,丁香想事情越來越有條理了,她拍了拍丁香的手背,大大的杏眼里盛滿笑意,輕輕地說,「你氣不過,將來再利用回來就是了。眼下卻是要考慮鸞家、司徒家還有那個穆宛清屢屢被挫,要小心防範他們狗急跳牆,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綺羅原本是開著玩笑的,但是說到後來,綺羅卻慢慢的收了笑容,臉上漸漸的嚴肅了起來。
丁香看著嚴肅認真地自家小姐,心里也跟著一陣緊張,下意識的左手就按上了腰間的劍柄,堅定的說,「小姐放心,丁香會時時護著小姐的。」
綺羅聞言,知道丁香這回是怕了,她松神色了,剛想安慰她幾句,但是她還未說話,就听到馬車外雲霜的聲氣,「采月,去秉報月國大殿下一聲,公主準備妥當了,隨時可以啟程了。」
雲霜吩咐完畢,在綺羅的馬車前站定,「啟稟公主,奴婢取回了碧璽。」
「嗯,帶進來吧。」綺羅說著,一邊警告的瞥一眼手按劍柄一臉戒備的丁香的,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