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對陣中的穆南昭听了司徒青的話,一拍戰馬,馬上就要上場迎敵,可是司徒鶴的話又讓他頓住了,他略一遲疑,扯住了馬的韁繩,目光中帶著征詢看向一旁的姜醇。
同樣在觀陣的姜醇自然清楚戰場上的情勢,他細細的回想了一番在南京之時,穆彪要他生擒耀國公主耀綺羅之事,聯想到司徒家種蠱的種種傳說,再看看眼前有些謙恭的司徒鶴,姜醇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姜醇一拍坐騎,湊近了穆南昭身邊,斟酌著小聲的說道,「既然司徒鶴有誠意,醇認為大公子可以和他談一談的,反正捉了耀綺羅,賣給鸞家是賣,賣給司徒家也是賣,說不定司徒家還可以出個更好的價錢呢。」
「嗯,姜先生說的也有些道理。」穆南昭雖然魯莽,但卻不是傻子,司徒鶴那邊一服軟,姜醇再一勸說,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現在月國形勢微妙,一點變動都有可能引起大位之爭的變數,這個時候和辰國的司徒家起沖突,可不是什麼良機啊。
穆南昭沉吟半晌,心中漸漸的把事情想的明白,掂量出了輕重緩急,他把長槍交到左手,催馬向著陣中跑去,他倒要看看司徒鶴能給出什麼條件來。
可是,讓穆南昭沒想到的是,他的戰馬才剛剛跑出己方的隊伍,自己隊列之中就有人高喊,「司徒家的小咋種,休的花言巧語蒙蔽我家少將軍,看箭」
話音遠遠的傳來,恰恰炸響在穆南昭耳畔。說時遲,那時快,隨著斷喝,一箭騰空,挾裹著雷霆萬鈞之勢,堪堪擦著穆南昭的發髻飛掠而過,如流星一般直奔敵方陣前的司徒鶴。
司徒鶴听到聲音,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腳還沒來的及離開馬蹬,那箭帶著罡氣已經撲到了他的面門。
突然,司徒鶴只感覺眉心一痛,溫熱的液體就順著他的眉心流到了他的嘴邊,咸咸的還有點腥氣,司徒鶴還沒品味完,就頭一歪,帶著這塵世的最後一股溫熱又疑惑的感覺,永遠的去了。
司徒鶴這突兀的一死,辰國大軍一下子就亂了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混成了一片︰
「該死的穆南昭殺了咱們的司徒大人,咱們和他們穆家拚了」
「殺啊,有血性兒郎們,殺啊,為司徒大人報仇啊。」
「穆家狼子野心啊,竟然明晃晃的欺負到辰國頭上了,殺啊,沖啊。」
……
辰國司徒家的大軍群情激奮,司徒青看著哥哥頹然倒地後腦中有瞬間的空白,在自己的兒郎們一浪高過一浪的高呼聲中,他滿眼血絲的抬起頭來。
只見,司徒青右手一舉日月大洹刀,聲音炸雷一般響起,「為司徒大人報仇,兒郎們有殺了穆南昭者,賞黃金千兩」
司徒青說著,一揮大刀,率先提馬就沖了上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就激奮的辰國大軍沸騰了,一個個摩拳擦掌的,紛紛拿起刀槍劍戟,跟在司徒青身後就向著穆家大軍沖了上去。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穆南昭無力的辯白聲淹沒在了司徒大軍的浪潮聲中。他還在想著如何控制住捉對廝殺的局面,解開誤會,司徒青的大刀就到了,沖著他的頭頂天靈蓋直直的劈了下來。
穆南昭趕緊舉槍架住,只震得虎口一陣發麻,一口咸腥的鮮血涌上了他的嗓子眼,鮮血喚醒了他體內的暴虐與身為武者的驕傲自尊,不再想著如何善後,而是大喝一聲,「匹夫欺我太甚,真當本將軍怕了你不成」
穆南昭心中激蕩,早把姜醇的話和自己心底的疑惑拋在了腦後,他挽出了一串狠辣的槍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地和司徒青戰到了一處。
雙方的主帥既已交手,酣戰一處,兩方的兵士們再無遲疑。瞬時,槍矛劍戟亂舞,幾十萬大軍在狹窄的山坳里就混戰做了一團。
混亂的戰場中,穆家軍後方卻有兩個普通的兵士躲開閃光的兵仞和亂竄的流矢,悄悄地開溜了,其中一個兵士身後背著的弓出人意料的長。
穆家兵力十五萬,比司徒家稍多。但是司徒家本就兵強馬壯,又在交戰伊始就失了半個主帥,有道是哀兵必勝,再加上急紅了眼的司徒青重賞之下,兵士們一個一個都像下山的小老虎一般,雖然人數上弱于敵方,司徒家的兒郎們還是漸漸的佔了上風。
山路狹窄,月辰兩國一共二十多萬的大軍膠著激戰在一起,到處是血肉橫飛,一些兵士被對方的兵士砍傷,一些兵士也被自己的人絆倒,人踩馬踏之下,雙方死傷都極其嚴重。
雙方激戰了半個時辰,終于漸漸分出了勝負,司徒青憑著馬快刀沉,終于把穆南昭斬殺于馬下。
取了勝的司徒青也沒好過到哪去,他披頭散發,頭皮被挑掉了一塊,左臂處更是鮮血淋灕。但是再狼狽,他也是最後的勝利者,他用刀尖高高地挑起穆南昭的人頭,仰天長嘯,「哈哈,哈哈,穆家的小子不堪一擊,已被本將軍擊殺,這就爾等小子們和司徒大軍作對的下場。」
司徒青的一嗓子果然鎮住了還在拼殺的雙方大軍,司徒家的兵士們跟著放聲大笑,士氣大振,而穆家軍則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們稍微一愣,轉身四散而逃,潰敗而走。
穆家軍失了主帥,又被司徒家的兵士不要命的彪悍打法嚇破了膽,一個一個忙著逃命。
姜醇雖然深得穆家父子的信任,但由于他只是個文職幕僚,一直都是躲在穆家父子身後出謀劃策的,沒有什麼具體的軍中帶兵的職位。因此,他在靠拳頭說話的普通士兵中威信並不高,忙著逃命的兵士們誰還听他指揮啊。
混亂之中,穆家潰逃的士兵又自己踩死了自己一批傷兵弱將,姜醇帶出的十五萬人馬,最後僅有一萬多人丟盔棄甲的逃回大本營,與留守的軍隊匯合在一處。
姜醇這才騰出手來召集穆家的嫡系將領收拾殘兵敗將,一面部署加強戒備,防止辰國乘勝偷襲,一面把這一役的情況詳細的寫了,令心月復可靠之人快馬送回南京,親自交到穆彪手上。
司徒青哀兵險勝,但是十萬精銳人馬也折損了大半,而且失去了同胞兄長司徒鶴,因此打了勝仗的司徒青怎麼也是高興不起來。
損失了六、七萬人馬,失去了大哥,為了的就是截獲太後娘娘指名要的耀綺羅,司徒青雖然心中不屑,但還是撥馬向著那輛更加殘破的馬車出跑去。
但是,等司徒青來到幾乎散架的馬車前,他卻傻了眼,車里空蕩蕩的,哪有還有半分綺羅公主的影子啊,恐怕是那個小丫頭早就死在了亂軍之中了。
司徒青咬著牙一把把手里的大刀摜在了地上,恨恨得罵道,「直娘賊,老子費了半天勁,就是為了個啪馬車?找,你們統統去給我找,一定要找到那丫頭的尸身,好向太後娘娘交差。」
「是。」司徒家的兵士們雖然已經疲累不堪,但是听了將軍的命令卻不敢怠慢,答應著紛紛翻找了起來。
可是,奇怪的很,綺羅公主就好像人家蒸發了一般,任是司徒大軍把戰場翻了個遍,也沒有半點綺羅公主的影子。
司徒青無奈,只得憤憤地帶著大軍回了大營。
司徒青帶著人剛走不久,月知文就發了瘋了一般的趕到月、辰兩個激戰的戰場。
只見尸橫遍野的山坳內,到處是殘肢斷臂,到處充斥著血腥,修羅場內無聲的死寂,空無一個活人。
雖然此時已經是艷陽高照,但是處身修羅場的月知文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這座奪取了近二十萬人鮮活生命的墳墓冷冷的散發著懾人心魄的寒意。
月知文帶著滿腔的焦灼和暴躁,還是被這森森的寒意激的打了一個冷戰,他心中更急,跨下的戰馬被無形的寒意激得吁溜溜一陣悲鳴,就是不肯舉步向前,月知文只好棄了戰馬,在馬鞍上輕點腳尖,輕身向著死寂的戰場里面飛去。
月知文翻翻揀揀的一路找到那輛慘敗不堪的馬車時,只見孤零零的破馬車里,獻血碎肉粘的到處都是,里面卻空無一人一物,只是在不遠孤零零的有一頂沾滿鮮血和泥土的鳳冠。
「綺羅,羅兒,我,我來晚了,都是我的錯。」月知文喃喃輕語者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生生地挖下了一角,再也填補不上了。
行尸走肉一般的月知文,踉蹌著來到和著血與土的鳳冠前,他不顧上面沾染的污穢,小心翼翼的捧起,就好像捧著睡熟了的佳人一般,然後抬手把滿是污穢的鳳冠緊緊地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心如刀絞的月知文,緊緊抱著冰冷污穢的鳳冠,眼眸中的神采一點點淡去,直到空洞的再無一物。
月知文鳳目無光,眼眶里卻漸漸濕潤,最後 里啪啦的滾下滾燙的淚來,滴在了冷冰冰的鳳冠上,也滴在了他疼到麻木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