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曾是魔域之王,之後又是冥界之君。
這一萬年來,都是鳳止支撐著無憂,雖然這一世只是個凡人之驅,但在無憂潛意識中,他都是無比強大的,強大的可以撐起一片天。
在看到字條的瞬間,她就知道是個圈套,卻沒有懷疑。
因為她清楚地明白,她破碎的魂魄全靠著鳳止的那一脈魂魄綁束著,他的那一脈魂魄與她的每一片碎魂緊密相扣。
當初既然能吸走她的一縷魂氣,自然能帶走他的一縷魂氣。
在心目中強大無敵的人,突然被人拿捏在手,生死難料。
這一剎,無憂覺得天突然踏了下來,好在過去訓練有素,才能強掩慌亂,把字條揉在掌心中。
抬眼,見開心正忙著善後工作為,而寧墨和惜了了忙著清除尸毒,沒注意到這邊。
再回頭對上不凡問訊的眼,淡定地笑了笑,「是鳳止……你們先忙著,等忙完了,我去尋你們。」
無憂本以為他會刨根問底,或者阻止她一人離開,要離一個人離開,只怕還得費些口舌。
沒想到不凡很干脆地應了聲「好。」
無憂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怕對方走遠,夜長夢多,不敢耽擱,向他們帶著十一郎離開的方向而去。
她不知道,就在這時,鳳止仍隱在人群中。
鳳止在人群中目視著她的身影消失,珀色的眸子有淺淺的金光流轉,難辯喜怒,又看著不凡神不知鬼不覺得尾隨在她身後,才悄然離開。
回到別院,拿著小金勺逗著鸚鵡,媚眼含笑,「她明知是圈套,還是去了,你說為什麼?」
鸚鵡學語,「為什麼,為什麼?」
他細長的眼角揚起,「自是對我心,你說是不是?」如果她對他無情又無心,何需如此。
只是有那個人在,她心里永遠過不了那個坎。
偏偏如果那個人死了,她也活不下去。
他停了停,兀然一笑,「我橫豎已經累了,不等她上那道坎了,要不然,在我離開前,要她一回,給那人添添堵。」他心里再明白不過,說是為了給那人添堵,其實是了自己的心願。
鸚鵡听不懂他說什麼,把頭偏了又偏。
鳳止瞧著有趣,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很有趣?」
鸚鵡終于捉到重點,扯著喉嚨叫道︰「有趣,有趣。」
鳳止又是一笑,擱下小金勺,于廊下搖椅上坐了,從袖子里模出扇子,慢慢扯開,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眼望著前梅一棵梅子樹,眼底卻是一抹凝了千萬年的寂寥,喃喃道︰「如果這樣,是否就合了你的心意?」
無憂追到一處山洞前,再不敢冒然進入。
洞出傳出十一郎的聲音,「無憂姐姐救我,無憂姐姐救我,我不要當魂罐子……」
無憂將短刀握了又握,仿佛看見鳳止那張妖孽的面龐在眼前慢慢消逝。
一萬年,生生死好幾世,每一世他都在她身邊,她見了他就不耐煩,煩燥起來,甚至閉眼不看他,但他當真有難,隨時可能真正消失時,她卻害怕了。
本能地要把他緊緊抓住,不容他消失。
明知這是計,這山洞里凶多吉少,進去了,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出來。
但她卻不能不去。
十一郎體內如果蓄著鳳止的一縷魂氣,鳳止就隨時會遇到危險。
他們誘她前來,可見他們的目的仍是她,而不是鳳止,這樣看來,她仍有機會。
無憂深吸了口氣,把紛亂的思緒收拾干淨,于袖中一手緊握短刀,一手扣緊小金弩,身形一晃,貼著石壁閃入山洞,以最快的速度割斷驚愕得還沒回神的護衛。
她的身形太快,快得對方只見到人影晃過,便失去了她的形蹤。
這樣一來,由敵人在明,她在暗的局勢變成了對方在暗,她也在暗。
暗中殺掉好幾名潛伏的護衛,已經隱隱看見被人挾在腋下的十一郎的身影,卻不見靖王妃和鳳止。
眉頭微蹙,不管如何,能將十一郎帶走,靖王妃也無法得逞。
不由加快步子,洞里伏兵更多,已經無法隱住身影,不知這山洞深處到底藏著什麼,再進去,後果真的難以預料,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附近將十一郎截下。
看見抓著十一郎的人發現她,加快速度往洞里急奔,只能現身硬拼。
那些護衛功夫都不弱,但無憂以前做的是殺人的買賣,有極好的眼力,出手又沒有尋常武人的那些花架子,出手又毫不留情,每招都是用最有效的辦法殺掉對方。
這樣一來,對方雖然人多,卻被她生生尋到空子,短箭破空而出,正中那人後心,那人仰面撲倒再不動彈。
十一郎被摔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滾,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無憂大吃一驚,向十一郎奔叫道,「十一郎,你怎麼樣?」
可是趴在地上的十一郎全無反應。
無憂心里一咯 ,揮刀刺傷兩人,乘那些不敢再冒然向前之際,退到十一郎面前,眼瞄著敵人,蹲去拉十一郎,「十一郎。」想查看他生是死。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不凡的聲音,「別動他,快退。」
就在這瞬間,一動不動的十一郎突然翻身,向她撒出一把白色粉沫,饒是她躲得再快,仍吸進了少許粉沫。
同時‘十一郎’向她滾來,手中握著的一把三股短叉向她刺來。
三股短叉在離無憂一寸的地方停下,不能相信地低頭看著無憂將一柄短刀從他胸口抽出。
無憂睨了眼仰倒下去的短小身影,苦笑了笑。
不過是一個外形與十一郎極為相似的侏儒。
望向身前一身白衣的不凡,血滴順著他手中窄劍劍尖流下,剛才與她相搏的護衛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再無活口。
輕抿了唇,他終究是跟來了。
不凡柔聲開口,「他們確實偷走十一郎。」
他在煮酒時,就暗得峻熙傳話,知十一郎被劫,但當時情形,不容他分心理會。
所以在無憂收到字條,又看見靖王妃帶人離開時,就猜到是什麼事,才不阻止無憂,只是暗中尾隨在她身後。
無憂輕咬了咬唇,殺了這個冒牌貨,要尋十一郎的下落,只有找到靖王妃。
在尸體上擦了短刀上的血跡,轉身外走。
不凡握住她的手腕,「十一郎就在洞里。」
無憂驚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不凡遞給她一片衣角。
無憂不解接過,連人都能假裝,何況一片衣角?
不凡垂眼掃過她手中衣角,「你仔細看。」
無憂側了身,尋著好些光線的角度看去,只見衣角上被折出個不太明顯的‘十’字。
不凡道︰「這是我教他的。」
無憂明白了,留下一兩片碎布片做為記號,是求救常用的方式,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方式。
所以不凡便教了十一郎,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的人區分真假。
望向洞內,里面不知深淺,此去,實在後果難料,「看來,就是虎穴,也得闖一闖。」
「我陪你。」不凡淡然得象是要陪她去荷塘邊走一走。
無憂默了一會兒,「我是為了鳳止。」
「我知。」不凡笑了一下,將她護在身後,貼壁往前慢行。
無憂望著他修長的背影,心里翻起層層浪,他此番看著文靜儒雅,骨子里卻是叫人畏懼的鬼面。
在常樂府時的溫文爾雅,他絕情時的冷漠,騎在馬上張弓連發的英武,于石墓中與她纏綿時的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溫存。
她不知到底哪一樣才是真正的他,但不管是哪樣的他,她都無法將他放下。
而這時,她告訴他,她來是為了另個男人,他竟坦然說——他知。
緊跟在他身後,小聲問,「不介意?」
不凡回頭淡睨了她一眼,「我說介意,你能不來?」
無憂啞然,就算他介意,她同樣會來,因為她不能棄鳳止不顧,默了一陣,抬手捂上他的背心,「如果,我們出不去了……」
不凡低笑,「沒有地方能困住我們。」
無憂胸口一緊,忐忑的心落了下來,不再說話,隨了他慢慢潛行。
沒走多遠,前頭赫然一寬,如同一間大房間,房間內排站著數百名持著兵器的黑衣人。
而十一郎被囚在屋子一角的小鐵籠里。
這情形再明白不過,要想得十一郎,就得殺光這石洞里的所有人。
這石洞里一眼望穿,再無需遮掩躲閃。
不凡和無憂交換了個眼角,邁步出去。
十一郎不認得真容的不凡,看見無憂,看了這一屋子的黑衣人,耷拉了頭,低聲道︰「無憂姐姐,對不起。」
無憂柔聲道︰「別怕,姐姐救你。」
十一郎雖然不認為無憂跟這位哥哥兩個人能打敗這許多人,仍乖巧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無憂姐姐,還是別救我了。」
方才他被人捉住,對方人少,就希望能被無憂救出去,可是這時見對方人多,認為無憂根本救不了自己,反而賠了性命,就希望無憂趕緊離開,不要再管他。
不凡輕拭劍身,和聲道︰「十一郎,是男了漢的就不要怕,我們會出去。」
十一郎認得他的聲音,驚得睜大眼,認了半天,迷惑問道︰「不凡哥哥?」
不凡微微一笑,身形一動,已經如閃電般向黑衣人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