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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已漸漸習慣眼前的這片黑,借著窗口撒入的月光,看著床上橫臥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一場春/宮鬧劇竟以他睡地板收場。
「這穴道什麼時候能解?」
不知千千點穴用的什麼手法,他沖了半天,硬是沒解開。
「明早。」
無憂打了個哈欠,又翻了個身,眼前晃動的全是那架系著鈴鐺的秋千。
那秋千記載著她的前世短暫的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雖然只是短短的幾日。
鈴鐺清脆的‘叮當’聲中,眼前帳頂慢慢迷糊,眼前是八年前的後宮深院。
還沒滿六歲的她穿著素白小裙,手中捧著鮮艷的一捧鮮花,喜笑顏開的回走,子言十歲的生辰,她能送他的只有這些鮮花。
在一個拐角處,听見花叢背後傳來宮人們的小聲議論︰「西越和北齊打了場大仗,死傷慘重。那場仗打的也很沒名堂,為的竟是一個本該死去四年的孩童。」
「什麼孩子能讓兩國這樣?」
「據說那孩子就是萬惡不赫,罪該萬死,處死那孩子是為了消除民憤,穩定臣心。」
「天啊,那豈不是惡魔轉世,可是這跟我們西越有什麼關系?」
「听說是我們皇上另有居心,把那孩子私藏了,北齊叫皇上把那孩子交出去,可是這麼大的罪名,我們皇上怎麼能背上,牙咬牙,誰也不讓,不就打起來了。」
「能為個孩子打這麼大的仗,我看是北齊找借口向我們西越開戰才是真的。」
「我看未必,听說那孩子大有來頭,是……」
那宮人說到這里突然把話打住,花叢後傳出匆匆逃走的腳步聲。
不管是何種原因,這樣的事,都是國家大事,與冷宮中的無憂並沒有任何關系。
她之所以站在那里听,是因為她想多知道些事情,然後可以當故事一樣講給子言听,雖然沒听到結果,卻也不多遺憾,抱著花束繼續前走。
轉過花叢卻見子言站在花樹下,怔怔出神,臉色白得嚇人。
無憂臉上的笑即時消逝,奔了過去,踮著腳,去模他的額頭,擔心的問道︰「子言哥哥,哪里不舒服嗎?。」
子言猛然回神,看向她抱著的花束,微微一笑︰「采花去了?」
無憂見他臉色略有好轉,松了口氣,笑著將花束捧高︰「送給哥哥的。」
子言背著手不接,假裝正色道︰「我不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夫君。」
無憂小臉被太陽曬得緋紅,歪了歪頭,笑了︰「哥哥就是夫君。」
說完,討好的笑著,將手中花束又遞得高些︰「子言哥哥,生辰快樂。」
子言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接過在陽光下艷麗無比的花束,湊到鼻邊聞了聞,蒼白的面頰上多了些血色︰「這花和我的憂憂一樣漂亮。」
無憂害羞的抿嘴笑了,向他蹭近些,抱了他的胳膊……哥哥就是夫君……
就如姨娘所說,他是要永遠陪在她身邊的人,也是要她去好好對待的人。
能讓他笑一笑,她都覺得好開心,孩童的幸福簡單的就如一汪清水。
回去以後,無憂常看見子言獨自失神。
子言慣來話少,她問過他幾次,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他只說沒事,但夜里,在她睡覺時,他都會整夜整夜的將她抱著,抱得很緊。
雖然在天冷和她生病的時候,他也是這麼抱著她,但那幾晚……年幼的無憂卻感到不安,她沒敢將這份不安說出來,怕讓子言擔心,只是在睡覺時,更緊的偎在他懷中。
他長得很瘦,但她只有與他單薄的身體緊緊的依在一起,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心里才會踏實。
四天後,又听見有人說北齊和西越休戰,重新談判。
無憂沐浴出來,見子言依在門框上仰頭看著布滿星星的夜空。
她蹦過去,想猛的嚇他一嚇。
結果被他早一步發現,將她撈了過去,抱在懷中,滑坐到門檻上。
他望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問道︰「憂憂,能看見那顆最亮的星星嗎?。」
無憂同他一起仰著頭,點了點頭。
他轉頭過來,看了她一眼,唇邊帶了些淺笑,重新望向星空︰「憂憂啊,那顆星星就是我的眼楮,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的活著,我會在天上看著你,不要讓我看見你活的不開心,好嗎?。」
無憂收回視線,怔怔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姨娘說過,子言哥哥永遠都會在我身邊。」
「可是總有一天,我也會病死,老死……」他將她面頰上沐浴時打濕的發縷繞到耳後。
無憂定定的看了他一陣,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子言哥哥不會病死,老死。」
如果換成平時,他見她哭,定會好好的哄她,可是今晚他卻繼續道︰「憂憂,人都是會死的,我也不例外。」
無憂哭得更厲害︰「如果子言哥哥死了,我也不要活著,再也不要看星星。」
「無憂。」他將她放到地上,聲音少有的嚴厲︰「你怎麼能這麼不听話呢?」
無憂小小的身子立在他面前,大眼里涌上更多的淚水,卻固執的道︰「我再不要看星星。」
說完扭身跑進里間,坐到沒有點燈的漆黑角落,她盼著子言來哄她,可是他卻起身走出冷清的小院,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心疼。
她直哭到再也哭不出來,沉沉的趴在桌上睡去,朦朧中听見一聲輕嘆,那是子言的聲音,她剎時醒了,卻不敢動,怕他再次走開。
沒有他在身邊,她會害怕。
感到他將她抱起,上了床,緊緊的抱著她躺下。
她一動不敢動,直到確定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懸著的心才落了下去,伸了手臂將他也抱住。
他身子僵了僵,將她的小身子抱得更緊,親了親她滿是淚水的小臉,道︰「憂憂,你總說今年想早些做風箏,我明天就給你做,可好?」
無憂的小臉緊窩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睡吧。」他又親了親她。
無憂睜著澀漲的眼,不肯閉上︰「你不走嗎?。」
他低頭下來,面頰緊貼了她的額頭︰「不走。」
無憂將環在他身後的雙手手指相交的緊緊扣住,確定扣得緊實了,才閉上眼。
在閉眼的瞬間,看見他雙眼在月光下象是有淚光閃過,忙又睜開眼,他卻已經閉上了眼,什麼也看不見了。
「子言哥哥,你哭了嗎?。」
「沒,快睡吧。」
無憂方才哭了許久,也困得不行,挨了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子言果然提前給她糊風箏。
無憂挨在桌邊,看著他削竹子,綁風箏架子,歡喜的快忘了形,昨夜的不愉快早忘到了九宵雲外。
風箏還沒做好,母皇身邊的紅人嬤嬤領著幾個侍衛進來。
子言沒有回頭,綁著風箏架子的手頓住,慢慢的將風箏放下。
無憂看著來人,奇怪的歪了頭,這院子除了姨娘以外,便是負責他們衣食的宮女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才會來。
突然來了這許多人,實在叫她費解。
子言臉色蒼白,神色間卻沒多少變化,只是慢慢轉身,不看來人,伸手擦了擦無憂臉上沾著的墨汁︰「我有點事,要出去一會兒,你乖乖的在這里看著風箏,不要被老鼠咬了,可好?」
無憂雖然不滿六歲,但畢竟身在冷宮長大,比普通小孩早熟許多,不答子言,反看向嬤嬤︰「你們要帶我的駙馬去哪里?」
她雖然身處冷宮,年紀又小,但終究是個公主,皇家中人,今日失勢,他日卻登上高位的事多的不計其數,嬤嬤雖然看不起她,卻也不敢對她過于的無禮︰「長公主,是你母皇叫我來帶駙馬過去。」
無憂還待要問。
子言將她拉了回來,神色溫柔︰「我去去就回,憂憂一定要听話,不許亂跑。」
無憂看向門口的嬤嬤,這幾日攏在心里的不安翻滾出來,將她團團罩住,然抵不過子言期盼著的目光,只得點了點頭。
看著子言隨著侍衛離開,再坐不住,溜了出去,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卻看見子言被徑直送進一輛囚車。
又看見嬤嬤和護衛隊長朝這邊走來,忙縮身樹後。
嬤嬤見左右無人,遞了一個小藥瓶給護衛隊長︰「這藥服下後,便會神智不清,高燒不退,等到了齊國早燒壞了腦子,他的身份也就再無人知道。不過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嬤嬤放心,這小子罪該萬死,到了北齊也是處死,路上得個傷風什麼的,不過是十惡不赦所得的報應。」
侍衛接過收入懷中,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一同回走。
無憂腳下一軟,坐倒在樹後。
她不明白子言那麼好,怎麼就成了十惡不赫的人,為什麼非要被送到北齊處死。
不管他十惡不赦也好,罪該萬死也罷,但他是她最親近的人,甚至親過母皇,他死了,她也活不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想起去尋母後,然看著子言被喂下藥丸,而護衛來來去去的忙著準備,隨時可能出發,哪里敢離開,怕一走,便再也見不著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