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章節前,給大家介紹個曲子,邊看邊听可能感覺會不同。《金枝欲孽》,徐美瀾唱的。)
一向淡定的她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解手臂上與短刀相連的扣帶。
「別解了。」他抬手起來輕撫她的面頰,血沾上她雪白的面龐,他拽了袖子去擦拭,之前一戰,身上到處濺滿鮮血,哪里還有干淨之處,越抹越花,眼底深處的痛,再也無法掩飾。
「你別亂動。」無憂越是焦急,手越是發抖,扣帶怎麼也解不開。
他感覺到身上力氣快速流失,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抬起頭,一陣暈眩,卻見前面樹後陽光反射金屬的光芒,將她用力一推,她俏麗的臉龐在淚眼中模糊,睜大眼,想看清楚些,卻越加的蒙去,心底升起久違的無可奈何,頹然一笑,「快走。」
這一用力,再坐不住,身體往一旁滑倒,想拉信韁繩,手上卻使上不一點力氣,知道大限已到,收回視線,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
無憂感覺到短刀鏈索崩緊,陡然一驚,猛地抬頭,見他高大挺拔的身驅向馬上墜去,焚心如煎,伸手抓住他的手掌,但他手掌凝滿鮮血,滑不留手,他修長的手指從她手掌中滑開,他的身體完全不受她控制地倒了下去。
短刀被從他胸膛拽出,血濺了她一臉,蒙了眼,眼前一片血紅,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體全無阻礙地從馬上滾下。
他的身體重重側撞向地面,面具受震,跌落一邊。
無憂再顧不得短刀,飛撲下馬,扳著他的肩膀,將他翻轉過來。
耳邊的發縷沾著落葉,遮了大半邊臉,但那輪廓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剎那間,無憂完全呆住,如同整個天都塌了下來,張了好幾次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抖著手拂開他面頰上的墨黑發縷,對上一張她此時最怕看到的儒雅秀美的臉龐。
心髒緊緊縮成一團,無法張開,已經分辯不出是悔還是痛……
低頭向他胸口看去,他胸口傷處仍在汩汩涌出鮮血,一陣暈眩襲來,她強行撐著,不讓自己暈迷過去。
用力吞咽幾下,喉間哽了又哽,用力擠去眼里凝著的淚,深吸了口氣,輕喚道︰「子言,一定要撐住,我不會要你死。」
她聲音飄忽,這話是說給他听,倒不如說是她心內深處一縷無助的奢望……
他意識漸漸模糊,遠遠听有人喚「子言」,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名字,好久不曾听過,那麼好听,真想再听听。
「子言,醒來,不要睡。」無憂強忍著不哭,可是淚卻一滴滴從眼里滾下,用力喊著,可是不管怎麼用力,聲音都不听使喚地顫抖,「子言,我是憂憂,快醒來,不要睡。」
她叫著,手上不停,拋開他身上鎧甲,查看他的傷口,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胸脯上,在鮮紅的血液中暈開。
那刀雖然沒有正中心髒,但卻極深,足以取人性命。
無憂腦中空空一片,力氣被一絲絲抽去,身上軟得沒了一點力氣,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將她緊緊束縛,再不知身在何處。
一個聲音在喊,不會就這麼結束,上天不會這麼殘忍,一定不會讓他們剛剛才見著,又這麼將他們分開。
不會,一定不會……
打開所帶的所有金創藥瓶子,將所有藥沫盡數倒上他的傷口,眨眼間,藥沫便被鮮血吞去。
她的心一沉再沉,直墜入萬丈冰窘,冷得連呼吸都覺得痛。
子言毒酒不死,陷身火海不死,如今他是鬼面,鬼面如鬼似魔,更不會這麼容易死去。
她抖得咬不住牙,不認命地用崩帶死死壓住,血很快滲透崩帶,從指縫中滲出。
從醫以來,她頭一回感到無措,慌忙月兌下衣裳,揉成一團壓上他的傷口,無論她再怎麼折騰,他呼吸仍越來越弱。
悲痛將她塞滿,到得後來,那些痛慢慢褪去,只剩下恐懼的無助,再忍不住趴伏在他身上,臉貼著他冰冷汗濕的面頰,使勁捶打著他的肩膀,痛哭出聲,「你這個混蛋,為什麼要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別哭……」一縷弱得被風一吹,便散去的聲音傳入無憂耳中。
無憂身體一僵,慢慢抬頭。
「憂憂,別哭……」那聲音再次響起,是她熟悉不過的聲音。
「子言。」
她心髒猛地停住,再無懷疑,將他上前身抱起,令他靠在自己的臂彎中,按壓在他胸口傷處的手,越加用力。
焦急地審視著他的臉。
小心輕喚,「子言……我在……你醒了,是嗎?。」
他一張臉慘白如縞,狹長好看的眼眸無力地半睜開,眼中烏沉沉地黑,迎上她抑哭的眼,原來她已經知道自己就是子言。
一世聰明,卻敗在她的細心中,想月兌去一切,與她永世相伴,卻終是不能,暗嘆了口氣。
抬了抬手,卻只輕輕一動,便無力垂下。
無憂忙握住他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支撐住他的身體,將呼吸放得最輕,怕重一點,就牽到他的傷口,「子言,你不會有事。」
她臉上還掛著未滑去的淚珠,小臉如白玉蘭一般,額頭上滲著微汗,陣陣寒梅冷香幽幽傳開。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她真美,能這麼看著,真的很開心,真想……能看一輩子,「對不起。」
無憂用力搖頭,「是我不好,怪我不能認出你。」心里剜心般地痛,如果不是自作聰明,又怎麼會傷了他。
無論是不凡也好,鬼面也罷,都是那麼溫柔,怎麼就不多想一想,怎麼能憑著那點障眼法就就信了他……真是蠢不可及……
他笑了一笑,神智漸清,眼風掃向方才利箭飛來之處,濃眉一蹙,失色的薄唇輕啟,一股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涌出,「快……快走……」
「我們一起走。」無憂感覺他傷口處涌出的鮮血漸少,如果能及時送他回去,找到寧墨……或許能救。
對……有寧墨,他一定不會有事……
不再耽擱,拉著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
遠處樹稍後身影,已經有些按捺不住地重新拉開弓弦。
「走。」他眼風見到,眸子半窄,不知哪來的力氣,抽回手臂。
「我不會一個人走。」無憂又去拉他的手臂。
「我是天女的夫君,與你此世已是無緣,走。」他聲音嚴厲,冷得浸骨。
無憂怔了一下,哭出了聲,「我知道你是想氣走我,我不會再信你的。」她並非無心,他的那憐惜愛護,她如何能感覺不到?
「走。」他眼眶發燙,赤紅了眼,他如何能舍得她?但她留在這里只有一死,如何能不舍?「快走。」
「我不走。」她突然低下頭,猛地咬住他的唇,嗚咽道︰「我死也要和你一起的。」
他身體微微一震,淚涌了出來,一雙眼黑得越發沉得沒有光亮,一把將她推開,「我不會和你一起,你走了,我自能活命。」
話落,便是一陣劇烈地咳,大口大口嗝出的血,刺花了無憂的眼。
她爬過去,重新將他抱住,「你說什麼,我也不會再信,說什麼,我也不會再听的,我只要和你一起。」
他努力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含笑凝看著她,眼中凝著眼,「听我最後一次,快走。我不會有事,過兩天,我去尋你。」
無憂搖頭,將他抱得更緊,他現在的的傷,她前腳一走,他就能死在這里,還去哪里尋她?
不凡眼風處見,遠處那支箭終于月兌弦而出,拼了最後一絲力氣,反手將她抱住,側身一滾,用身體護著她,箭正中他背心,咬牙一聲悶哼。
剎時間,無憂整個人呆住,雙手死死摳進他後背,呼吸不得。
他看著她,含著淚的眼滿滿的愛憐和痛惜,「憂憂,我怕是再陪不了你了,好好地活下去。」
無憂手腳冰冷,臉上一片死寂,他不是認命的人,能說出這話,那是真不行了,咬緊哆嗦著的牙,「你敢死,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你騙我的一切,我都要向你討回來。」
半晌,他扯出一個笑,慢慢閉上了眼,「也好。」抱著她的手軟垂了下去。
無憂呆呆地看著他從自己懷中滑下,反而沒了淚,凝看著他仍噙著笑的臉容,低聲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又一支羽箭帶著怒風向無憂胸口疾飛過來。
無憂只凝看著半躺在自己腿上的俊美臉龐,手指輕輕拈去他發間落葉,神色溫柔安祥,沒了痛,只有愛,如同看著熟睡的愛人。
對飛來的怒箭,不理不顧,不避不擋。
一道細如絲錢的金光直撞怒箭,那箭又疾又快,卻生生被撞偏了去。
但那箭帶著射箭人的平身之力,其勢不可擋,直刺入無憂肩膀。
無憂只覺劇痛後便是一陣麻痹,很快,半邊身子也開始發麻,知道箭頭上浸過劇毒。
微微一笑,這有什麼關系,反正她是要隨子言一起去了,怎麼個死法,不重要。
不看箭是從何人之手而來,伏低身去抱不凡不再動彈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