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氏正傷感,卻听見外頭有人敲門,緊接著是喬姨娘的聲音響起,詢問蘇靜姍是否該開前頭的店門了。喬姨娘而今一門心思地想賺錢,好給兩個女兒添妝,因此對于前頭鋪子的熱情,僅次于蘇靜姍和計氏,每日一到時間,就會來詢問,搶著去開門。
計氏連忙背過身去擦眼淚,蘇靜姍則走去開門,把店里的鑰匙遞給喬姨娘,道︰「勞煩姨娘去開門罷。」
喬姨娘接過鑰匙,以探究的眼神看了屋里的計氏一眼,這才轉身去了。
等她走後,計氏才轉過身來,跟蘇靜姍商量,今天放喬姨娘一天假,讓蘇靜初和蘇靜瑤幫著看店去,因為置辦嫁妝,她一人忙不過來,讓蘇靜姍來搭手,又會惹人笑話,只能讓喬姨娘來幫幫忙。
蘇靜姍自是同意,計氏便叫來蘇靜初和蘇靜瑤,讓她們隨蘇靜姍一起去守店,自己則把喬姨娘叫了出來,將蘇靜姍已同劉士衡定親的事告訴她,叫她陪自己一起去給蘇靜姍辦嫁妝。
劉家向蘇家提親的事,喬姨娘昨日就從蘇靜瑤的口中知道了,因此這會兒听計氏提起,倒也不覺得奇怪,在她看來,劉家屈尊願同蘇家結親,就算是因為劉士衡有甚麼毛病,那也是蘇家佔了大便宜,計氏答應是正常的,不答應才是傻子呢。
喬姨娘跟在計氏後頭,先逛成衣店,後逛裁縫鋪,而後又逛了些專賣日常用品的店子,冷眼旁觀去,計氏所挑之物,無一不是上品,花起銀子來有如流水,花得連喬姨娘都心疼,她生怕計氏把個家底都給花光了,想勸,又不敢,偏計氏還不停問她的意見,真真是讓人為難。
計氏不停地買,喬姨娘在心里默默地算,這一趟下來,足足花了好幾百兩銀子,真不知計氏是不是把家里買米買菜的錢都搬了出來。
好容易逛完,計氏還道︰「家里雖然開著成衣店,但四季的衣裳卻不全,還是得去買。」
喬姨娘心疼銀子,又不好說得,心想,這一趟嫁妝辦完,還能有剩的銀子給蘇靜初和蘇靜瑤添妝麼?她心里雖然這樣想,嘴上卻還得順著計氏的話,道︰「太太說的是,不單四季的衣裳要買,頭面首飾也得置辦幾樣。」
計氏卻道︰「頭面首飾就不用了,劉家……」她想起劉士衡那厚達十頁的嫁妝單,不僅在心里嘆了口氣,自己置辦的這幾百兩銀子的嫁妝,跟劉士衡的那些比起來,還是太過寒磣了。
雖然計氏沒把話講完,喬姨娘還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在她看來,劉家肯預送陪嫁來給未來的媳婦撐場面,對于蘇家來說,是極有臉面的一件事。她的臉上,不僅露出艷羨的表情來。
計氏看在眼里,道︰「你放心,我留了錢給二姑娘和四姑娘辦嫁妝。到時把錢給你,由著你花去。」
自己能親自給女兒們置辦嫁妝?喬姨娘又驚又喜,方才對計氏的一番抱怨,立時化作了感激,對著計氏謝了又謝,待得到了成衣店,又幫著給蘇靜姍挑四季衣裳的款式,比起先前殷勤了不少。
計氏訂下嫁妝時,都是和店家約好第二日便送貨上門,喬姨娘看在眼里,自是覺著奇怪,忍不住問了一句。計氏心中一陣酸楚,臉上還要故作鎮定,裝作輕描淡寫地道︰「婚期已定,就在三天後。」
喬姨娘又是奇怪,又是驚訝,欲再問時,計氏卻已是朝前去了,一副不願再提的模樣,她也只得閉上了嘴。
到了晚間,計氏去了蘇靜姍房里,把今日的戰果說給她听,問她還有甚麼想要的,蘇靜姍听後,在心里默默一算,便知計氏把家里的錢花得差不多了,她又算了算劉士衡陸陸續續付給自己做假賬的「工錢」,對計氏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哪曉得這些,再說娘辦事,我還有不放心的?」
計氏跟著一笑,又叫她明日從自家成衣店里挑幾套時令衣裳,到時一起裝進衣箱里去。蘇靜姍點頭應了,又與計氏商議甚麼樣的款式才好。
她母女倆這里議論親事,殊不知,隔壁屋里,喬姨娘母女三人,也在壓低了嗓門說著這個。喬姨娘講起今日跟隨計氏為蘇靜姍采辦嫁妝的事,滿是感慨︰「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太太真是不遺余力。」說完又興奮︰「太太說了,等你們出嫁時,由我來為你們置辦嫁妝。」
蘇靜瑤羞答答地垂下頭去,蘇靜初卻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旁,冷冷地道︰「她能給幾個錢,置辦來置辦去,還不是甚麼好的都買不起。」
喬姨娘面露愧色,道︰「都怪我只是個姨娘,害你們也成了庶出……」
蘇靜瑤卻譏諷蘇靜初道︰「罷喲,二姐姐,你先把親事給定下來,再說嫁妝的事不遲。」
她一提親這個,喬姨娘又是滿面愁容,蘇靜初對于自己的親事,挑挑揀揀個沒邊,直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
蘇靜初一听她們說這個,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但喬姨娘還是忍不住勸道︰「二姑娘,不是我催你,可你看連三姑娘都要嫁了,你怎麼還不著急……」
「她嫁?誰知道是去作甚麼,說不定是劉少爺病重,要她去沖喜呢不然怎麼著急到才定親就要出門子?」蘇靜初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這是妒忌罷?」蘇靜瑤學著她的樣兒,也撇了撇嘴,譏諷她道,「就算是沖喜,三姐姐這也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那劉家是甚麼人家,你不是見識過麼,三姐姐可是一過去就是少女乃女乃……」
「甚麼叫我見識過?你給我說清楚」自從劉士衡同蘇靜姍合伙開店後,蘇靜瑤她們對劉家也漸漸有所了解,並得知原來當初差點納了蘇靜初做小妾的那位劉大人,就是劉士衡的祖父,戶部尚書劉大人。所以蘇靜初一听見蘇靜瑤這樣講話,當即就急了。
蘇靜瑤瞧著蘇靜初張牙舞爪,全然沒了平日里的嫻靜,連忙朝喬姨娘身旁挪了挪,但嘴上卻是一點不饒︰「我的意思是,二姐姐又不是沒見過劉家的七少爺,看他平日里是甚麼吃穿用度,就能猜出劉家的排場了,是不是?姨娘,你來評評理,我這話也沒甚麼呀,二姐姐怎麼就急了?莫非是誤會成甚麼了?」
蘇靜初氣得要上前打她,喬姨娘連忙起身,擱在了她們中間,苦勸道︰「消停些,我的二姑娘,四姑娘,你們才是親親的兩姊妹,怎麼卻跟仇人似的?往後你們成了親,還要相互靠對方扶持呢,怎麼能自己掐起來?」
「哼」
「哼」
蘇靜初和蘇靜瑤齊齊扭過身去,誰也不理誰了。
喬姨娘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歹把她們勸到了一處坐著,又再三交待她們趕著做幾樣針線活,好給蘇靜姍添妝,這才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日,好幾個店里伙計都來蘇家送貨,計氏站在自家成衣店前頭一一點收,趁機把蘇靜姍馬上就要嫁人的消息放了出去,各個鄰居听聞此消息,先是奇怪蘇靜姍的嫁期為何如此緊迫,但還沒等計氏找出借口來解釋,他們就自己給出了原因——蘇靜姍惡名遠揚,好容易找到個不嫌棄她願意娶的,還不趕緊嫁過去?等到他們得知蘇靜姍將嫁的人家,乃是蘇州劉家時,一個二個又都瞪大了眼,怎麼也不敢相信。
計氏生怕鄰居們問東問西,留下句「到時來吃酒」,就讓送貨來的幾個伙計挑起擔子,匆匆回後院去了。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蘇家三姑娘馬上就要飛上枝頭的消息,成為了飯余茶後的熱門話題。肉市街徐屠夫家的婆娘拉著徐秀才感概萬千︰「怪不得當初劉家七少爺不許你向蘇家提親,原來是他自己瞧上了。」
但蘇靜姍的婚期實在是太過臨近,還沒等東亭人嗑完牙,她就在吹吹打打的嗩吶聲中登上了馬車,即將啟程去蘇州了。
臨行前,她把用手帕包著的幾張銀票硬塞進計氏懷里,那里頭,是之前劉士衡陸陸續續支付給她做假賬的「工錢」。計氏不願收,但奈何旁邊的人都看著,不好拉拉扯扯,只得接下了。
蘇三成衣店,原樣不動,蘇靜姍把它托給了計氏照管,而且照著劉士衡在信中的指示,燒掉了真賬本,只留了假賬在店里。
送親的隊伍里,除了蘇遠光,還有蘇家未來的女婿王秀才,與蘇靜姍的兩位結拜姐妹,楊柳和聶如玉,蘇家親戚都在鄉下,路途遙遠,一時請不過來。雖說蘇靜姍很不樂意蘇遠光去送親,但誰讓他是自己的親兄弟呢。好在蘇遠光懼怕劉士衡,而今听話得很,讓他往東,絕不敢朝西。
這日田悅江也來道賀送禮,但還沒待上十分鐘,就有便衣衙役來請,說是知縣大人找他有事。田悅江滿臉的不樂意,但一向遵禮孝順的他,還是跟著衙役走了。
雖說是蘇靜姍大喜的日子,但蘇留鑫照樣被關在屋里,不但如此,計氏為以防萬一,還把他綁在了床上,嘴里給塞上了布條。
劉士衡提前送來的那些嫁妝箱子,沉甸甸的,惹來東亭人無數的遐想和艷羨,在蘇靜姍離開東亭後,成為了新的熱門話題。
當然,這些,蘇靜姍都不得而知了,而今她正坐在穩穩的馬車上,身下是厚厚的墊子,上頭鋪了玉片,面前一張小桌子,擺滿了精致的茶點,因為是在旅途中,所以喜娘並未要求她蒙蓋頭,這一路行來,除了不能掀開簾子欣賞沿途的風光,應該來說,還是十分愜意的。至于未來夫婿劉士衡的病,早就被她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也許在她的潛意識里,精明到臨成親前還要以書信指揮她做這做那,忙著以嫁妝的形式轉移財產的人,根本就不會得病,因為閻王爺也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