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姐說得很是,這里除了你的娘子,就是你的長輩,七哥兒,你趕緊月兌了褲子,讓我們瞧瞧你的傷。」席夫人對蘇靜姍的提議很是贊許,沖她點了點頭。
就連本已躲至外間的甄氏,也聞聲而入,道︰「姍姐說得對,咱們剛才光顧著救醒七哥兒,卻忘了去看他的傷了。」
席夫人便朝外喚小丫鬟︰「把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拿來,給七少爺抹點。」
「老太太老太太」劉士衡這下真急了。雖說這在場的不是他的祖母,就是他的親娘,可他畢竟是個已經成年的大男人了,這要讓他在她們面前展露後 ,他實在是鼓不起勇氣。更何況,在場的人中,還有他的丈母娘呢。
「怎麼了,七哥兒?是你的傷口又疼了?快來快來,讓我瞧瞧。」席夫人听見劉士衡的叫喊,愈發急了,一面親自動手去解他的腰帶,一面轉頭叫甄氏︰「還不趕緊來幫忙?」
甄氏連忙應了一聲,上前幫著去解劉士衡的褲子。計氏把蘇靜姍扶到床前坐下,然後也上去幫忙了。
蘇靜姍坐在椅子上,拿一塊帕子遮著臉,笑得前仰後合,要不是顧及還有席夫人和甄氏在,她都樂出聲兒來了。
劉士衡急得額頭直冒汗,結果又被席夫人鑒定為傷情加重的標志,于是生生地被甄氏取來的剪刀把褲子給剪開了一道大口子——席夫人對此的解釋是︰此時離他挨板子已有些時間了,只怕傷口都黏在了褲子上,若是硬扯,會把皮肉都連著撕下來,所以還是用剪子把褲子剪開的好。
甄氏取來的剪子,大概才剛磨過,實在是快得很,只一下下去,就讓劉士衡那結實挺翹的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當然,結實挺翹只是蘇靜姍的感觀,對于席夫人、甄氏和計氏來說,她們所看到的,只有一個光溜溜,一點兒傷痕也瞧不見的後 。
于是三人都愣住了。半晌,席夫人才質疑道︰「七哥兒,你身上並沒有傷痕呀?」
甄氏更是疑惑︰「太爺究竟有沒有打你板子?」
劉士衡趴在床上,看似面無表情,實則直瞪害他被扒了褲子的原凶,蘇靜姍。只可惜蘇靜姍光顧著躲在一塊小手帕後笑得歡,根本就沒有留意到他的表情。
計氏心疼女婿,見不得他尷尬,連忙出聲解圍道︰「若是你們家太爺沒有打七少爺,那他剛才還著急做甚麼?還請太醫來作甚麼?」
這話說得是,就看劉顯仁剛才那態度,也不可能是沒打劉士衡。其實這是很明顯的道理,只是席夫人她們被劉士衡那光溜溜毫無痕跡的給迷惑住了,影響了判斷而已。于是兩人臉上都露出愧疚的表情來。
甄氏上前仔仔細細地又把劉士衡的檢查了一遍,仍是沒有發現半道傷痕,于是便得出結論︰「一定是因為七哥兒今年才病過一場,身子骨仍弱,所以才暈過去了。」
劉士衡之前的病是真病還是假病,席夫人再清楚不過,因此才不相信這話。她被甄氏這話勾起了回憶,想起當初劉士衡裝病的情形來,忽地就對劉士衡這次暈倒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不過,也僅僅就是懷疑而已,畢竟劉顯仁讓小廝掄起板子打了他是不爭的事實,不然劉顯仁不會著急成那樣兒。
這時,劉士衡憤恨地開口了︰「老太太,娘,你們都是听過戲的人,難道就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打人的本事,就算把人給打死了,身上也找不著半點痕跡?」
這種事,不必從戲中去知道,隨便哪個衙門的衙役,都是擅長此技的,席夫人和甄氏雖說沒上過公堂,但因家中有人做官,所以對這些事情還是比較了解的。就連計氏,都曾在與人閑話時听說過呢。
因此劉士衡此話一出,三人就全信了。甄氏還道︰「怪不得太爺罰了那掄板子的小廝的跪,原來著實可惡。」
席夫人點頭,道︰「這一定不是太爺的願意,而是那小廝拿著雞毛當令箭,顯擺打人的本事來了。」說著,一疊聲地叫百靈去傳令,劉士衡被打了幾板子,就加倍地還到那小廝的身上去。
劉士衡連忙替那即將遭到無妄之災的小廝求情,道︰「他一個下人,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老太太若是這樣罰了他,以後他們只怕都會陰奉陽違了。」
席夫人不听,道︰「難道他擅自打了重板子,就不是陰奉陽違了?」
劉士衡怕她生疑,不敢再勸,心想,只能等事情了結後,再讓松煙去好好撫慰撫慰那可憐的小廝了。
席夫人的臥房里,雖說生了燻籠,但到底是寒冬臘月,光著久了,也還是會冷的。劉士衡極想自己把褲子拉上,可那處地方,已是被甄氏剪了道大口,如何拉得上想把被子拖過來遮遮羞,偏被子離手太遠,欲起身去拿,又礙著此時「重傷」的身份,好不難過。
其實他只要開口說一句「我冷」,席夫人、甄氏以及計氏,都會爭搶著上來幫他蓋被子,可是冷這樣的話,他這種一向自詡風度翩翩儀態過人的佳公子,怎麼開得了口于是便只能光著 挨凍了。
他正琢磨如何才能讓身下暖和些,忽聞蘇靜姍的聲音自身旁傳來︰「我叫人進來幫士衡翻個身罷。」
蘇靜姍這話對于此時的劉士衡來說,簡直無異于天籟之音,你想呀,只要翻個身,把剪了道大口子的褲子壓到身子底下去,那光溜溜無遮無攔的後 ,豈不就暖和了?
還是娘子知道心疼人哪劉士衡感動得熱淚盈眶,可還沒等他激動完,就听見蘇靜姍又說了一句︰「藥煎好了,士衡,快趁熱喝了罷。」
劉士衡懷著復雜無比的心情抬起頭,便看見蘇靜姍親力親為,將一碗黑漆漆,一看就很苦的湯藥端到了他跟前。他剛皺起眉頭,就听見席夫人道︰「看你媳婦懷著身孕還服侍你,七哥兒,快起來把藥喝了。」說著,就朝甄氏揮揮手。
甄氏趕忙上前,同計氏兩人合力幫劉士衡翻了個身。時至此處,劉士衡只能慶幸甄氏和計氏一直親力親為,沒有叫丫鬟婆子進來幫忙,不然他這副尊容,就要被更多的人看見,然後風傳成各種不同的版本了。
蘇靜姍把藥碗捧到他跟前,催道︰「士衡,趁熱喝了罷,早喝早好。」
藥也是能隨便喝的?劉士衡極想吼一句,可無奈自己把這戲正演著,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于是只能硬著頭皮把碗接過來,閉著眼楮仰著頭朝口里灌。其實他有法子不喝這藥,比如假裝沒接穩,把藥全灑了。可這藥熱騰騰的,也不知有多燙,萬一傷著了蘇靜姍,可怎麼是好?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喝了罷。
苦,真苦和剛才在書房被席夫人灌進去的湯藥一模一樣的苦咦,他怎麼會覺得是「一模一樣」的呢?劉士衡還沒想明白,就覺得胃中翻騰,心中作嘔,哇地一聲全吐了出來,藥汁淌得到處都是。
蘇靜姍敏捷地閃身躲開,驚訝叫道︰「呀,原來鐘太醫給開的幾副藥,都是催吐的。」
計氏一面埋怨她動作太大不夠小心,一面道︰「他剛才就是痰迷了心竅,所以才暈過去的,只要把催吐的藥多吃上幾副,將那淤積在胸口的痰都吐出來就好了。」
「那趕緊叫她們再煎幾副來,一起給他吃了。」蘇靜姍看著劉士衡狼狽的模樣,極力忍住舉手鼓掌的沖動。
而劉士衡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差點就想再裝暈算了,還好席夫人出聲解了圍,稱催吐藥也不能多吃,待晚上吃晚飯前再吃一副便得。
原來還是得吃,只不過拖延了些時間而已。劉士衡突然後悔無比,早知道會陷入這樣的痛苦之中,剛才就應了蘇靜姍的話,回香椿胡同的。蘇靜姍,蘇靜姍,劉士衡越看她越覺得可疑,她剛才的一系列舉動,究竟是出于對他純粹的關心,還是別有居心,想整一整他?
他眯縫著眼楮,朝蘇靜姍看去,正巧看見她把臉埋在帕子里,雙肩一聳一聳,似是在哭。哭?她在哭?難道剛才自己對她比的那個手勢,她沒有看見?還是他把「OK」的手勢給記錯了?難不成那手勢,應該是中指和大拇指捏起,其余三指豎著?
他在這里胡思亂想,蘇靜姍卻是埋在帕子里差點笑岔了氣。好在計氏心疼女兒,席夫人和甄氏心疼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上來勸她,順利讓她止住了「哭」,這才讓劉士衡暫時停止了猜測。
劉士衡突然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跟蘇靜姍說,于是便道︰「我這會兒覺著好多了,不如就挪到十五妹原來的房間去罷,免得佔了老太太的床。」
正巧這時小丫鬟來報,稱那間房已經收拾好了,席夫人便準了劉士衡的話,將他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