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顧家老宅。
「說說吧,怎麼回事?」顧天熙的聲音很冷。
「小姐就算去度假,也不會將這只手機手機家中。」阮紅玉拿著顧幻璃可愛的粉紅色手機,一臉憂慮。
「小姐是鐵了心想要一個人靜靜。」卡西迪奧平靜地查看著保全公司的報告,「奇怪的是——銀行沒有任何消費記錄。」
「很正常。」作為特助的姜承影如此說道,「銀行也沒有我的消費記錄。因為,有錢人才會用卡,普通的百姓,更喜歡有質感的現金。」
「問題是,誰給小璃兌換的現金?」顧天熙冷冷地把玩著手中的鋼筆,「說實話吧,誰,是她的幫手。」
無人應答。
阮紅玉拿過記錄,仔細看了一遍,「小姐選擇的都不是直達,像這樣有轉機的班次,難怪安保公司的人找不到她。」
「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何沐陽將剛剛印好的分析報告,一一遞給在座的每個人,「你們看看,這些地方,小姐有可能會去的是哪些?」
而顧天熙則拿起電話,打給桑洛雲。
天空微微泛著藍白。雲結成絲縷,散漫的在天空漂浮著。然後被風吹開,散成淡得如同天空顏色的薄釉,找不到絲毫存在的痕跡。
顧幻璃孤寂的坐在車站,落寞地等著把她帶往下一站的根本不知道起點也不知道終點是何處的,據說一天僅有三班的公車。
在窣靜中發呆。
顧幻璃望著滿坡滿眼的綠,沒有任何意義的自言自語著,「黃櫨秋香庭,柳黃松柏屏,女敕綠鴨卵青,蔥倩蟹殼塋……」
抬頭看了一眼公路的盡頭,然後低下頭接著道,「柳綠、竹青、蔥黃、蔥綠、蔥青、青蔥、油綠……」待把她所知道的所有和綠有關的詞語如數數般一一背完,公車還沒有來。
也對,那些詞語又能有多少呢?從腳邊撿起一根樹枝,漫無目的地在地上亂畫著。是啊,若是一首一首去背那些句子里帶著「綠」字的詩詞,別說是一日一月一季,哪怕是一年也背不完。
「濃似春雲淡似煙,參差綠到大江邊。斜陽流水推蓬坐,翠色隨人欲上船。」顧幻璃苦笑著,「別說船了,大江都沒有,又上哪兒去尋船呢?無非是有呆人某某,痴人個個,聊以自遣自歌。」
身體隨意的往後一仰,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望天。
「天知道現在是幾點?」
「天知道這里是哪兒?」
「天知道我到底是誰?」
「天知道接下來,我又該去往何方呢?」
……
不知不覺天空已被滿天的繁星綴滿,顧幻璃依舊仰望著,喃喃道,「天知道這所謂的三班車是不是早就開走了。」
坐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後背,然後從書包里拿出礦泉水和提前洗過的隻果。顧幻璃邊吃邊笑道,「也不錯。寒孑一身,且不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看應該是八方天地任我遨游才對。」
用餐完畢,收拾好零零碎碎的物品,起身決定離開。大步走到公路中央,顧幻璃就像是在路上的杰克?凱魯亞克般隨意撢了撢牛仔褲上的浮土,「我旅游生活中堪稱最偉大的一次經歷即將開始,喝喝酒,說說話,啐啐唾沫,簡直是天上人間」
過一會兒,她說道,「喝喝酒就算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道,「啐啐吐沫也算了。」
最後,她道,「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你的道路是什麼,老兄?——乖孩子的路,瘋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蕩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麼地方、給什麼人,怎麼走呢?」
「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光用腳走。」身後傳來男子苦笑的聲音,「還餓著肚子……」
話音未落,顧幻璃的腳已然飛踹出去……索性,在距離男子鼻尖0.01公分的地方停住。下一秒,她已經決定——逃跑。
男子無奈地搖一搖頭,展開雙手將拼命掙扎的顧幻璃擁在懷中,「紫之上,如果你能鎮定下來,我想,對我們二人而言都比較好。」
顧幻璃咬著下唇,露出困擾的神情。之後,她的聲音很輕,很淡,「我知道了,天宮先生。」
天宮蓮慢慢松開她,露出微風一樣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打算直接否認,或是……扮演失憶患者。」
「個人隱私,神聖不可侵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話語,顧幻璃站在馬路中央,用優雅而落寞的眼神望著天空,仿佛剛才那個慌張焦急的小女孩從未出現過。
和初見時完全沒有變化的微笑,溫柔的眼楮,總是似乎在溫柔地說著什麼的漆黑的哀傷的眼楮。天宮蓮淡笑道,「或許,我只是和你一樣,徒步旅行。」
「很好。」顧幻璃蒼白的臉上閃著光,笑容清澈而美麗,「接下來,天宮先生打算往哪個方向走?」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舒展,再蜷縮,再舒展,好半天,天宮蓮抬起頭,定定看著著她,說不出是欣賞還是憐惜的神情。「無論我如何選,你都會選相反的方向吧。」
顧幻璃的側面展現著浮冰一樣清冷的線條,下唇抿得很緊,沉默著,沒有回答。
「走吧,朝著你既定的方向。」眼角微妙地揚了起來,展煜灝道。
顧幻璃毫無表情地開了口,「沒有既定。」
天宮蓮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眼楮里有溫柔,有沉痛,有憂郁,還有更多更多無法形容的情感,把人的靈魂深處一覽無余。「把手給我。」
顧幻璃抬眸看著他,冰冷的銳利的毫無溫度的眼楮一直燃燒著,然後她轉身離去。朝著沒有盡頭的遠方,繼續前行。
她和自己很像,天宮蓮這麼以為。進入政界是祖父的希望,父親的期盼,更是家族的使命。所以,他一直在尋找那個作為適合自己的女人。只是,沒有人知道,他收藏著那幅畫卷;沒有人知道,他已經等了面前這個少女多少年。
可是,他的邀約,她拒絕;他的書信,她無視。他遇見她,卻又失去她,甚至找尋了她很久,卻沒想到,在他度假的時候,重逢。
她又和自己不像,緊接著,天宮蓮這麼以為。在他看來,平靜的水面上倒影出來經過琢磨而變得燙熱的溫度,好像完全被惆悵的情感包裹住。為什麼?為什麼可以這樣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情緒?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只為了自我折磨?
「無法掙月兌命運的操縱,單方面被牽扯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天宮蓮有點苦澀地喃喃自語,眼前嬌弱縴細的身影,明明是如此優雅和緩的動作,卻又無意識地透露出將要一瞬間狂亂地燃燒殆盡的艷麗,彌漫出一種病態的紅艷,悲哀得,悲哀得無法忍受。
就像是北海道那枝半凋零的櫻花,竭盡所能地綻放,籠罩著一層淒艷的雪光,因為極端的痛苦而美到不可思議。
這是在經歷過那場螢月花舞以後,天宮蓮第一次體悟到「心動」,墨色絲綢一般的長發,黑曜石一樣的眼眸,猶如櫻花一樣散發著虛幻氣息的白晰五官……
真真實實的悸動,就像初見那幅畫時難以遏制的愛戀。不知如何是好的視線笨拙地搖晃著,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天宮蓮追上前幾小步,並肩走在顧幻璃的身旁。他還不想,還不想讓一眨眼就會無影無蹤的虛幻消失。
月光同星光模糊地融合在一起,之後,風大了,籠罩在淡藍光線中閃著微芒,疏疏淡淡地點亮蒼穹。這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旅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
可是,在顧幻璃看來,她卻是毫無退路。如果,她不能說服哥哥,如果,她不能推掉婚事,那麼,她又會重復過去的生活。
她不知疲倦地走著,毫不在意陪在她身旁,沉默不語的天宮蓮。在她看來,他們就像是偶然相遇的路人,曾經同行,終將分離。
微風中有著溫潤的水氣,胸口的感情突然間膨脹起來,那些被壓抑了多日的痛苦、悲傷、猶豫、茫然,一波又一波襲來,心髒痛得絞在了一起。呼吸越來越沉重,一個踉蹌,顧幻璃不得不把整個身體靠在路旁的一棵樹上,閉上眼楮壓制襲來的眩暈。
「就算暫且休息一下,這條路也不會突然長出腳,自己跑了。」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猶如春日的微風讓人不知不覺地松懈下來,抬起頭,迎上了天宮蓮含笑的眼眸,「這次,請你相信我好嗎?」不跳字。
顧幻璃定定看著,然後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唇邊綻開一絲苦笑,「出門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補給工作。」她從背包里翻出一小瓶還未打開的礦泉水遞給他。
「謝謝。」有點憂傷又有點喜悅的神情,天宮蓮和顧幻璃一樣坐下來,靠著大樹。
「面包……隻果……」顧幻璃先遞給展煜灝一張濕紙巾,而後拿出簡單的早餐,讓他選擇。
碧藍的天空,陽光猶如一粒一粒沙蕭,閃閃亮亮,青草鋪成一地的綠,昆蟲優雅的振翅聲,撲撲作響。野花隨風輕輕搖曳,白中帶著一點單薄的淺黃。
「春天把花開過就告別了,如今落紅遍地……」
「我卻等待而又留連。」天宮蓮謝絕了早餐,他只喝了幾口水。他听過顧幻璃唱歌的聲音,輕輕淺淺,帶著動人心魄的溫柔與悲傷。
顧幻璃斂眸淡笑,「只那一句‘生如展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足矣,總強過‘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淡淡無奈。」
「你……」天宮蓮一向淡泊的口氣不覺得凝重起來。嘴角扯開一個憂郁的微笑,每當他這樣笑起來的總會讓人無由地傷心起來,好像看到即將凋謝的櫻花,卻又完全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們繼續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