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坐在去往皇宮的華麗馬車上,身著銀紋繡蓮花的藕色雲錦高腰襦裙,腰系碧綠色窄細宮絛,青草色的窄袖交領褙子外,披著月白色綺羅披帛,正無聊的把玩著腕上的白玉鐲子。
方才太皇太後遣來的大太監宣旨,褒獎了商家今年一年為宮中所繡之物,尤其夸贊了她的手藝。當下賞給商少行一個恩惠——太皇太後與商家訂下三百面繡屏,被面枕面幔帳若干,及其上百套的男裝女裝等物,說是要送給王公貴族的禮物。
如此大的一個生意,就這樣憑空砸在商府的頭上,讓商少行當下站了反敗為勝的先機。
回想當時商少行一下子亮起來的臉色,紅繡略施薄粉的俏臉上浮現出融融笑意。商少行不愧是她來到古代見過最聰明的一人,當時一番義正言辭,既感激了老太太對他的關懷,又表明了自己還是有能力管理商氏生意的,連太皇太後都夸獎了他的努力,老太太與商二爺只能啞巴吃黃連,面上笑著應是。最後商少行又表示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就算累死也會將先父留下的產業發揚光大,愣是將已經交到商二老爺手上的半拉管理權又爭了回來。
紅繡搖了搖頭,倭墮髻上太皇太後賞賜的白玉紫金杏花簪子映射柔和的光輝。模了模耳垂上累絲的白瓷月牙兒,紅繡又是一笑,看來老天還是公平的,商少行雖然手段狠了些,可他付出的努力是不能抹殺的。如今天降奇跡,讓他搬回一局,雖然不能當下就拍板將商府完全接手,可仍舊是守住了自己的一方陣地,她也當真為他感到高興。
馬車踢踏,所過之地從喧鬧逐漸轉為安靜,紅繡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太皇太後的懿旨最後,是叫她進宮敘話。
紅繡與太皇太後僅僅大理寺一面之緣,真想不到她老人家竟然還會有話想跟她「敘」。不過想到商金氏瞬間黑下來的臉,還有她嫉妒的眼神,紅繡覺著此次真是值了,不是她小家子氣,抓住人家的痛處不放,而是有些人,她讓步太多會讓人覺著她良善好欺負。
不多時來到皇宮南門,中年太監與守門侍衛寒暄兩句,帶她入了宮門改乘轎子。在轎子上足足搖晃了半個時辰,紅繡才來到一方小院。
此處紅牆金瓦,莊嚴非凡,無處不彰顯皇家風範。院中雖然僅有正房一間,抱廈兩處,院當中的桂樹也開的零落,可景致的確與其余她所見過的古代宅院皆不同。
「紅繡姑娘,請隨咱家來。」中年太監滿臉堆笑,看來方才使的銀子還是管用。
紅繡溫和笑著,柔聲細語道︰「勞煩公公了。」
「紅繡姑娘客氣了,您許是貴人事忙,咱家便是當日在繡妍樓傳太皇太後口諭的小李子啊。」
有這麼老的「小」李子?
紅繡險些繃不住面上的微笑,忙福身行禮︰「原來是李公公。真是失敬了。」
「不敢不敢,紅繡姑娘如今是太皇太後的嬌客,咱家哪當得起你如此大禮,勞煩姑娘在此處歇息片刻,喝口茶潤潤嗓,咱家這就去稟報太皇太後。」
紅繡再次行禮,「多謝公公。」
看著李公公天灰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紅繡微微一笑,調整心情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不多時便有身穿青色綢衣,頭梳雙鬟髻的兩名宮女進門,為她斟茶,擺下差點,然後施禮,低頭不聲不響的退了出去。
紅繡望著敞開的雕花窗外頭的紅色宮牆,還覺著自己似乎雲里霧里一般,想不到啊,穿越的事叫她踫上,如今又讓她有機會見識古代的皇宮,雖說北京的故宮她早就去有游過,但南楚國畢竟是于中國歷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國家,能于未知的時空夾縫中參觀游覽古代皇宮,見古代塔尖上的最高統治者的祖母,她也是興奮莫名的。
茶是上好的龍井,但紅繡無心細品,僅是有一口沒一口的飲著,模模懷中的帕子,那是姬尋洛頭些日送她的,上面淬了神醫親手配置的**。據說揮一揮便能迷倒一頭大象。
紅繡一直揣著,今天換衣裳的時候竟然忘了收起來,她自個兒事先服了能管一旬的解藥,可旁人卻頂不住,她可得仔細些,別拿出來用了,萬一將太皇太後迷暈了,她的罪過可大了。
「紅繡姑娘,請隨咱家來。」
李公公的聲音將紅繡拉回了現實,紅繡回過神,笑著點頭,二人一前一後的拐過月洞門,穿過小花園。
就听李公公尖著嗓子細聲細氣的道︰「此處乃是太皇太後的永慈宮,您方才坐著的是偏院兒,稍後進的才是正院兒。太皇太後今兒心情甚好,紅繡姑娘只需順著她老人家的意思回話即可,宮里頭的規矩姑娘不甚明白,但也要禮數周全才是。」
紅繡略感意外,不知李公公為何會對她特別提點,不過有人關心總是好的,當下笑道︰「多謝李公公,紅繡記著了。」
跟在李公公身後三拐兩拐,不多時便入了一個鋪著青磚的院落,此院與方才瞧見的院落相比大了三倍不止,仍舊是紅牆金瓦,院中鮮花勝放。
見紅繡前來,兩名宮女為她一左一右打起簾櫳。
紅繡點頭謝過,低頭入了室內。
太皇太後身著淡金色織錦蝴蝶紋褙子,頭戴八寶珠翠青雲冠,與當日在大理寺見到的雍容華貴相比更天三分氣勢。
「民女諸葛紅繡,問太皇太後金安。」紅繡略一打量便收回目光,規規矩矩的跪地磕頭。大紅色的珊瑚毯溫暖柔軟,跪起來並不難受。
太皇太後笑眯眯的抬起涂著鮮紅蔻丹的雪白豐腴的手,道︰「免禮,紅繡呀,快到哀家身邊來。」
「是。」
紅繡提裙擺起身,低頭垂眸來到太皇太後跟前,雙手被太皇太後溫暖干燥的手握住。
「哎,前兒個听說‘諸葛公瑾’在好友婚禮上遇刺,連御醫都回天乏術,哀家真真急壞了。紅繡啊,你傷在何處?現在感覺如何?」
「回太皇太後的話,民女沒事,僅是被袖箭傷在肩頭,中的毒也解了,多謝太皇太後掛懷。」她不知太皇太後為何對她如此關照,只得小心回話,生怕說錯一句便惹了她老人家不快。
「那就好,那就好啊。」太皇太後仿若松了口氣似的,拉著紅繡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此時,一名身量窈窕的宮女端著漆黑的托盤進了門,托盤上放著五彩花色的瓷碗,里頭盛著燕窩。
來到跟前,宮女半跪著高舉托盤,「太皇太後,請用。」
「嗯,詠梅啊,你去給紅繡姑娘也盛一碗來。」太皇太後接過瓷碗,頭也不抬的吩咐。
「奴婢遵旨。」
詠梅躬身後退著來到門前,才轉身快步出去。
太皇太後笑道︰「這燕窩是南邊兒進貢來的,養顏強身最好不過,永慈宮里專門安排了小廚房,新來的廚子手藝不錯,你也嘗嘗。」
紅繡起身行禮,「多謝太皇太後賞賜。」
「哎呀,快坐,坐下,別拘于禮數。」
「是。民女遵命。」
紅繡應聲,借機退開到一旁金絲楠木的圈椅坐下,不多時方才的宮女便進了門,將托盤捧上。
「紅繡姑娘請用。」
「多謝這位姐姐。」
紅繡接過胎質細膩的瓷碗,笑著對詠梅點頭,小口吃著燕窩,心里卻在盤算著,太皇太後無端端宣她入宮,到底所為何事?
用罷了燕窩,在宮女的伺候下漱口洗手,太皇太後才笑著說︰「紅繡啊,今年月夕比評沒贏過諸葛家,可是難過了?」
紅繡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笑道︰「太皇太後言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紅繡的手藝並非最好的,況且比賽有輸有贏,不是贏,自然就是輸了,紅繡並不難過。」
「好孩子,你心里頭敞亮,哀家就喜歡你這個性子,當日在大理寺瞧見你扮男裝,膽大的叫人又是喜愛又是忍不住捏把汗,哎,哀家年輕的時候,也是你這麼個性子啊。」
紅繡微笑,對于太後的過去不敢置評,但她清楚,太皇太後絕不會無端端提起此事。
果然,太皇太後道︰「其實今兒個是哀家特意下了令,故意讓你輸的。你瞧你,才剛受了傷,若是今年還贏了,宮里頭的東西你可忙不完,不是要累壞了身子?所以啊,哀家就想了個法子,讓你輸了,可也不會虧著商府。」
「多謝太皇太後恩典。紅繡銘感五內。」
紅繡起身,規規矩矩的叩頭謝恩,可太皇太後所說的話,她是一句都不相信。
老太太宮里住著無聊,會管外頭的事兒?繡活一事,對于她來說是大事,因為是她的事業,可對于太皇太後來講,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可不相信太皇太後會為此特意下旨,多半應該還是為了九王爺的吧?
「快起來,你這孩子,就是禮數多,哀家瞧著都疼到心坎兒里。」
太皇太後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太監尖細拔高的嗓音︰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