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蘇齊針灸的大夫一進周曄家門,翠珠就做好了在旁邊觀摩學習的準備。
她央求了半天,請大夫一邊給蘇齊治療,一邊跟她講解穴位和原理。
這個大夫同其他的兩位大夫,奉沈鳳翎之命,風雨無阻地給蘇齊治療眼楮,長達三年之久。他們已經知道莊主之所以這麼重視,就是因為蘇齊是莊主心上人的弟弟,而且蘇齊失明又是在入住山莊期間發生的事情。
大夫這會兒一听翠珠管蘇齊叫弟弟,周曄又對她畢恭畢敬的,心中已然明白了翠珠的身份。可是這套針灸畢竟是凝結了自己多年心血的絕技,因此,猶豫了再三,最後同意教給翠珠,並希望翠珠能在莊主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幾句。
翠珠歡天喜地地滿口答應下來。
哪知道,大夫撥了撥蘇齊的眼皮,又詢問了蘇齊幾句之後,把翠珠叫到一邊,搖了搖頭說道︰「針灸,你不用學了」
「為什麼?」翠珠心里突突亂跳,看那大夫的神色,就知道不像是什麼好事。
大夫遺憾地看著翠珠,下了一個殘酷的斷論,「他的眼楮,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翠珠的心中崩塌了一片,她听見自己顫抖著雙唇,喃喃地問道︰「再也好不了了?沒有一點希望了?」
大夫點了點頭,有點不太明白地問道︰「老夫正想問問周曄。最近兩次治療明明已經明顯好轉,怎麼這次忽然變得跟剛失明的時候一樣了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蘇齊的情緒產生了激烈的變動,才造成了病情的惡化?」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翠珠就是怕蘇齊會這樣,所以才一直不去動曹姨娘的。萬沒有料到,沈鳳翎會在這個時候橫插一杠。
這下好了,水蔥一般鮮活、明朗的少年,從此永遠成了一個瞎子
她真是恨吶可是,恨有何用?換不回來少年璀璨的明眸,換不回來少年明媚的世界。
她該去恨誰?恨沈鳳翎多管閑事、替她出頭?恨蘇老爺考慮不周、沒有在曹姨娘剛死的時候趕緊派人支走蘇齊?還是該恨蘇齊心理承受能力太過薄弱?
大夫同情地看著翠珠暗自糾結,最後嘆了一口氣說道︰「以後讓他保持心境平和、知足常樂,興許還能有一線希望。……,老夫走了,你多勸勸令弟,讓他盡早接受事實。哎……。」
大夫背起藥箱,跟三人打了聲招呼,匆匆而去了。
周曄跑到院子里,找到獨立在花圃邊的翠珠,急眉急眼地問道︰「什麼意思?大夫怎麼沒做針灸就走了?」
翠珠張了張嘴,想著怎麼說才穩妥。
在屋里椅子上躺著的蘇齊怒吼道︰「周曄,回來不準問她,我告訴你」
周曄為難地看了看翠珠,又看了看蘇齊所在的方向。
翠珠苦笑了一下,「去吧」,示意周曄進屋。
很快,房間里就傳出了哭鬧和勸慰的聲音。
翠珠搖了搖頭,蘇齊真是嬌慣壞了以後指不定還會遇到怎樣的風浪,不快速調整過來怎麼能行?
翠珠到門口說道︰「蘇齊,該回去了」
蘇齊理都沒有理翠珠,一邊抽噎,一邊擦眼淚。
周曄走過來說道︰「您先回去吧。等他想走了,我再給他送回去。反正今天輪休,我有空閑。」
翠珠看了看蘇齊,點點頭說道︰「早點把他送回蘇府。今日是舉喪的頭一天,來往吊唁的賓朋很多,不可能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到場。」
蘇齊听見這話,忽一下站起來,惡聲惡氣地說道︰「我這就回去周曄,你幫我扶上馬車」
周曄到底不放心,也坐上馬車,跟著翠珠姐弟一同回府。
馬車剛行出村落,來到官道上,就被沈鳳翎的侍衛攔截住了。
其中一人來到馬車前,對翠珠說道︰「夫人,莊主請您到莊內一敘。」
翠珠正為蘇齊的眼楮惱恨沈鳳翎,壓抑了怒氣,淡淡地說道︰「你回去告訴你們莊主,就說我今日沒空。」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敢硬來,回了一聲「是」,就隨同其他的侍衛回莊復命去了。
馬車里的三人,心思各異,卻又一致地默不作聲。就這樣沉默了一路,重又回到了蘇府。
府里果然熱鬧非常,一撥一撥的親鄰舊友登門吊唁。也不知道蘇老爺是怎麼跟來賓解釋的,反正沒有一個人對曹姨娘的死產生質疑。
翠珠雖然對于曹姨娘聲勢浩大的喪禮極為不滿,也還是在人前露了幾次臉。
蘇齊木呆呆地在靈棚前迎來送往。
翠珠和蘇齊的突然出現,引起了不少的騷動。賓朋們不敢名目張膽地詢問,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畢竟翠珠據說已經死了八九年了,蘇齊也據說失蹤了三四年。這會兒兩人突然一起現身,怎麼看怎麼透著萬般的詭異。
翠珠不管來客們的議論,有需要她出面的時候,她出來寒暄幾句,其余的時間是待在紫煙閣里發愣。
晚飯的時候,翠珠親自下廚給蘇齊做了一些他喜歡吃的飯菜,著人送了過去。周曄也還在雲起院,蘇齊又不想看見她,所以,翠珠干脆沒有過去。
她又給楚容烙了幾張他喜歡吃的玉米餅,同其他飯菜一起著人端給了楚容。
晚飯後翠珠到客房來看楚容。
楚容已經用好了飯菜,正半躺在床上看書。
翠珠很是意外,問道︰「看的什麼書?」
楚容慌忙藏在身下,笑了笑說道︰「閑書,嘿嘿,坊間的話本,入不了你的眼。」
翠珠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楚容被翠珠看得有些尷尬,訕笑了兩聲,問道︰「听說你今天又和你弟弟一起出去了?」
「嗯。」翠珠淡淡地答道。
「又去哪兒玩了?」
「給蘇齊針灸眼楮去了。」
「我還一直沒顧上問你,他眼楮怎麼看不見的?多長時間了?治療的怎麼樣了?」楚容一連聲地問著。
翠珠嘆了口氣,低低地說道︰「從我進望月莊不久,他就失明了。……,今日大夫說,……,沒有希望了。」
楚容「哦。」了一聲,渾不在意的反應就好像翠珠在說今天天氣不好一樣。
翠珠也不指望別人能夠感同身受,她忽然覺得對楚容說得有點多了,站起身準備告辭,就听見楚容說道︰「把我的眼楮給他,你會不會照顧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