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翠珠不可置信地問道。
楚容微笑著又重復了一遍，「我說我可以把我的眼楮送給蘇齊。」
翠珠望著少年俊秀的臉上那一對秋水般明淨的瞳眸，心中酸痛不已。
「說的什麼傻話。養好傷趕緊走吧。」翠珠淡漠地說完，抬腿就走。
「你不相信我？」楚容焦急地喊道。掙扎著坐起來，要下床拉住翠珠。行動之間掙住了背上的傷口，痛得他嘴里嘶嘶兩聲。
翠珠站住腳步，背對著楚容，冷淡地說道︰「不是不相信你，是覺得沒有必要。你把眼楮挖出來，沒有人會承你的情。蘇齊不會接受，我也不會去照顧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瞎子……，你自己保重身體，別再異想天開、胡言亂語。」
翠珠匆匆而去，假裝沒有听到少年摔倒的聲音。
二牛哥，楚容，你們何苦這樣自苦？若干年後，再回憶起來這段煎熬，你們只怕會深深地後悔自己曾經邂逅過翠珠，後悔曾經有過這樣傻傻的沖動的年少
翠珠情緒低落地往紫煙閣返回，走到半道，還是拐去了雲起院。
雲起院里燈火通明，可是婢女們都小心翼翼地進進出出，整個院落只有偶爾的幾聲細語，其余鴉雀不聞。
翠珠朝著蘇齊的房間望了一眼，蘇齊依舊窩在椅子里不言不語，周曄一會兒望望窗外，一會兒看看蘇齊，一副不知所措的焦急模樣。
翠珠走進屋子，看見晚飯送過來的飯菜，還完好無損地擺在桌上。
翠珠心里暗嘆了一聲，走到蘇齊跟前，彎下腰，柔聲問道︰「怎麼沒用晚飯？是不是不合胃口？姐姐再去給你做碗粥好不好？想喝銀耳粥還是栗子粥？」
問了半晌，蘇齊就像沒有听見一樣的閉口不言。
翠珠也不著惱，站起身，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打定主意干脆兩樣粥都做了，任他挑選。
快到門口的時候，蘇齊爆發道︰「你不用費事了，做了我也不吃」
翠珠轉身笑道︰「你不吃，你周大哥總要吃的吧。中午在他家就沒有吃東西，晚上你不動筷子，他也陪著你挨餓。人家陪了你一天，來來回回地奔波，你總不能連稀粥都不讓人家喝一碗吧。」
蘇齊不講理道︰「他願意餓」
周曄嘴唇咕噥了兩聲，痛苦地將手按在肚子上死命地壓住。
翠珠笑著說道︰「好，好。他願意餓，你也願意餓。我就不在這兒多管閑事了。你們餓你們的。」
話音剛落，就听見周曄的肚子，‘咕咕’叫得山響。
蘇齊仿佛是自己丟了人一般，臉漲得通紅，憤憤地望著周曄。
周曄訥訥地說道︰「我控制了，沒控制住」
「真有出息」蘇齊丟過去一句。
翠珠走出房外，听著身後的爭吵，微微翹了下唇角。
齊弟，你遇到周曄，真是你畢生最幸運的事
在廚房里忙碌了一陣，翠珠做好銀耳粥和栗子粥，每樣分了兩份，又把做給楚容的玉米餅子煎烤熱了，配上幾樣小菜，命婢女們給蘇齊他們送去。自己伸了伸腰，要了兩大桶熱水，回紫煙閣的房間沐浴。
洗清爽之後，翠珠又給母親牌位下面上了柱香，點上蠟燭。
穿著里衣，躺在被子里，聞著緩緩散開的香燭的氣味，翠珠的心緒漸漸平靜。
一切隨其自然吧。蘇齊的眼楮已經成這樣了，接下來就是幫助他穩定情緒、自我調整。應該讓他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了。他本來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現在被大家慣成了什麼樣子？長此以往，脾氣越來越驕縱，越來越不成熟，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翠珠想得朦朦朧朧的時候，忽然一陣涼風吹進來，把她給凍清醒了。側頭一看，窗子開著條縫，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不是忘記關窗了，剛想披衣坐起來，從窗子外面飛進來一條黑影。
翠珠苦笑了一下，為什麼武功高強的人，都喜歡半夜翻窗入戶，不走尋常路？是為了昭顯他們有多麼的與眾不同麼？
沈鳳翎帶著一身寒氣，走近翠珠，冷冷地問道︰「白天讓你去山莊，你為什麼不去？」
翠珠捂緊被子，並不答話。
兩人僵持了片刻，沈鳳翎嘆了一聲，低低地說道︰「我沒有想到，曹姨娘的死，會讓蘇齊的眼楮徹底失明。他，他也太不濟事……。」
「哈，……，你沒有想到？你怎麼會沒有想到？你明明知道他是一個多麼敏感脆弱的孩子，你還……。」翠珠激憤起來。
沈鳳翎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接著說道︰「我像他這般大的時候，都已經躲避過無數次的明槍暗箭，經歷過無數次的血雨腥風。……，普通人家孩子的喜怒哀樂，我從來沒有嘗過，也不知道他們的心里能夠承受多大的風浪，……，確是我考慮不周了。」
沈鳳翎做事從來沒有向別人解釋過，這段話說下來，比要他喝下一碗毒藥痛苦得多。
哪知道翠珠一點都不感激涕零，雙眼不知道看著哪里，仿佛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對于翠珠這樣的反應，沈鳳翎惱羞成怒了，「你到底還要我怎樣？要我賠給他一雙眼楮，你才高興？」
翠珠轉過視線，看著沈鳳翎的眼楮，嘴角勾起一絲譏諷，「如果要，你肯給嗎？」。
「你」沈鳳翎沒想到翠珠會說出這麼一句話，頓了一頓，獰笑著說道︰「還是你了解我，我還真不想給從來都是我給別人肢解，還沒有人能從我的身上挖走一部分。……，他蘇齊自己在山莊喝酒弄瞎了眼楮，我好吃好喝地供養著，各地名醫搜羅來給他診治著，三年多從無間斷，我自問對得起他了」
是啊，這件事情，沈鳳翎似乎做的確實仁至義盡了。
可是，如果不是沈鳳翎的手下——王岩綁走了自己、把自己仍在了雪山之巔，如果不是他們一致瞞著蘇齊自己失蹤的消息，如果不是周曄一開始悶葫蘆一個、任蘇齊威逼利誘死活不理睬蘇齊，如果不是蘇齊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不懂得烈酒的危害，如果不是……，蘇齊就不會瞎了眼楮。
再到現在，如果不是曹姨娘陷害自己，如果不是沈鳳翎多事替自己出頭，蘇齊的眼楮也不會徹底地沒了希望。
事到如今，她和沈鳳翎之間早已是分不清誰是誰非的一筆爛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