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婦唇角抽動著就要憤然離去。
翠珠想著,如果就這麼放她走了,兩人之間原本不大的仇怨可就真的要結成死結了。
翠珠還想著,換做新時代的新女性,一輩子做個單身也不要緊,可是舊時代的王寡婦明顯還想要花開二度的,她這盆關于媳婦和公公曖昧不清的污濁髒水潑出去,王寡婦窮其終老也難再嫁良人。
看著王寡婦瞬間蒼白淒慘的花容月貌,翠珠低嘆了一聲,自己終歸還是硬不下心腸來為難一個女人、為難她一個寡婦。
翠珠輕提一口氣,讓聲音傳播得盡可能遠一些,「各位鄉鄰,剛剛翠珠說的純粹都是氣話。大家千萬不要當真。只因我和王大嫂之間有些誤會,王大嫂一時失控跑過來說了一些不中听的話語,翠珠這才怒火中燒,口不擇言說出了那句子虛烏有的謠言。大家不信,可以去多方打听打听,王大嫂賢良貞淑的名聲可是在她們村子里家喻戶曉的。……,本來不是多大的誤會,卻被我倆鬧成這樣,讓各位鄉鄰見笑了諸位在外面站了這大半晌,進來坐一會兒,喝口水解解渴吧。……,王大嫂,來,到屋里來,你心里有什麼悶氣,到屋里給妹子好好說說,咱倆把話攤開來,把那誤會疙瘩全解了,豈不比各自窩在心里憋壞了身體要強?」
柵欄外面看熱鬧的人,萬沒有料到翠珠明明已經洗刷了自己的聲譽、佔住了理,這會兒卻說出這番冰釋前嫌的話來,不但不深究王寡婦了,連他們這些最初跟著起哄的人似乎也打算一概放過。剛剛辱罵得最起勁的幾個人,訕笑著,轉身退了出去。
有些個鄉鄰自以為他們謾罵翠珠的時候,翠珠不曾听到,此時三三兩兩走上前來,若無其事說道︰「翠珠妹子,我們就不進去了,地方小,盛不下我們這麼多人,改日再過來坐坐」
「妹子可真是不容易啊,女扮男裝了這麼多月,上山采藥,下山治病,風里來雪里去的,嘖嘖嘖嘖,抽空請妹子到俺家里坐坐,教俺那閨女也學學你這份能干」
「妹子前晌是到鎮上去了?哎呀,走了這半晌的路,也該累的慌了吧?快進屋里歇著去吧」
「……」
一個個仿若跟翠珠是多麼要好的關系似的,仿若剛剛拿話傷害翠珠的並不是他們。翠珠心里苦笑了兩聲,這就是人情世故呢可是,她又跟他們計較什麼?他們不過是一群不明事理、容易被蒙蔽了眼楮的混沌鄉民。平日,除了會到他們那兒問診看病以外,不會與他們有什麼過多的交集。
翠珠面帶微笑迎了過去,和和氣氣地一一應答著︰「好,一定要來啊」
「哪里大嬸您太抬舉翠珠了」
「嗯,還是嫂子體貼妹子,出去了大半晌,還真的想坐下來好好歇歇呢」
「……」
這群人打完了招呼,發現翠珠依舊和顏悅色地與他們照常應答,並沒有惱怒、怠慢的情緒,各自心里暗舒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分散回家去了。
也有一些平日對翠珠不錯的人,人群一散,他們紛紛上前,說著暖心的話,寬慰翠珠。
眾人走後,木郎中深深地看了一眼翠珠和院子里頭呆站著的王寡婦,說了一聲,「晚飯到我那兒用去,有人剛送了我兩條魚,你也去嘗嘗。」說完,徑自轉身走了。
翠珠回到院中,經過王寡婦身邊的時候,頓了一頓,淡淡地說道︰「不進屋里坐會兒?」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王寡婦一雙妙目泛起一層水霧,迷茫又痛苦地喃喃道。
翠珠看了她一眼,沒理會她瓊瑤式的糾結,當先往屋門口走去,那里有她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幾個月卻像生活了一生一般親切、溫暖的兄弟。
王寡婦不由自主地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清淡、秀挺的背影,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馮原習慣性地掏出帕子給王寡婦遞過去,剛一伸手,當即反應過來,她可是剛剛惡毒中傷了他們三兄弟,不,是兩兄弟加一個妹子的那個人。
翠珠扶著蘇齊進了西屋,王寡婦緊跟在她的後面,馮原猶豫了片刻,也跟著王寡婦走了進去。
蘇齊听見身後王寡婦進屋的聲音,憤怒地搖了搖翠珠的手臂︰「姐姐」
翠珠不理他的提醒,若無其事地問道︰「上午都干嘛了?馮大哥出去打獵了沒?你一個人在家悶不悶?」
馮原接過話頭說道︰「兄弟,妹……妹子,放心吧,你去鎮上了,俺就沒有出去,在家里好好看著齊弟呢。妹……妹子,你咋成了女子了呢?……,真讓人不習慣嘿嘿,……,那籃子山雞蛋怎麼又提回來了?你又不舍得賣了?」
王寡婦盯著翠珠,幽幽地回答馮原︰「她不是舍不得賣,她是賣不出去了」
「這是啥意思?俺這雞蛋可是絕對新鮮的,俺這兄弟和齊弟天天寶貝似地養著那群山雞,你去看看,那群山雞有多活蹦亂跳怎麼會有問題呢?」馮原一著急,還是稱呼著翠珠為‘兄弟’。
不過沒有人跟他計較這個。
王寡婦將目光緩緩轉向馮原,神情呆滯地說道︰「不是她的雞蛋有問題,是她這個人被鎮上流傳成了通奸兄弟、出入青樓的yin賤女人。沒有人再會買她的東西,沒有人再會讓她進店,沒有人再會跟她打一聲招呼,沒有人再會正正經經地看她一眼。……那個流言是我雇人傳出去的,……」
「我跟你拼了」蘇齊頭上青筋暴跳,向著王寡婦的方向就撲了過去。
王寡婦一動不動地任他抓到了臉上,扯了扯嘴角,「打吧往死里打打死了,我也就不用再這麼痛苦,……,打死了,你姐姐,你姐姐心里也許會……」
翠珠走過去,一把拉住蘇齊,想要把他拉開。
哪知道這小子下了狠勁,狠命抓扯著王寡婦的頭發,死活不松手。
翠珠正要點他的穴道,強制他松開。
只听見王寡婦忽然聲淚俱下地嘶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是個女人?……,你不知道,我把媒人和生辰八字都準備好了,只等著黃道吉日,就讓她上門來向你提親,無論你提什麼條件,都讓她先答應下來。即使是我夫家的房契,只要你願意,我都雙手奉上。……,而你卻,你卻告訴我,你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