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驚聞(上)
那靈牌從上到下共有四排,第一排,莊思儒;第二排,莊墨成、穆蘭、莊墨松、容玉卿;第三排,莊子沫、莊子陽......
我目光一緊。
青妙是害了莊子陽,可為何這黃夫人竟然把全家的牌位都擺上去了?
「黃夫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抓我們?」我按下心中的驚懼,質問她。
現在唯一賭的就是她不能確定青妙的身份。
我們剛剛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表現是完全不認得青妙的,為何現在卻這般?我想不明白。
黃夫人靜靜的站在牌位前,我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今日的她,特地穿了一身黑紗衣,墨綠的長發高高盤起,發髻旁簪了一朵白色絹花,全身上下並無半點裝飾。
開始未曾注意,現在看到她這樣一身裝扮——我的心沉了下去。
听到我的問話,她轉過頭,面上全是淚痕,「我莊家上上下下十一條人命,我會認錯?」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咬牙道,「你還以為你這姑母是什麼好人麼?毀我木國國寶,害我莊家十一條人命枉我二哥對她痴心一片,她卻害我莊家家破人亡」
我被她眼中的滔天恨意所驚,不由的一縮,「黃夫人,你,你本不是一個壞人,有話我們慢慢說,此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她哈哈笑起來。
她走到青妙身邊,彎腰對著青妙的臉,一字一頓問道,「賽青妙你說,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青妙閉著眼,動也不動,不承認也不否認。
黃夫人見她這般不由得一惱,怒火沖天的一把揪起她的前襟,把她提離地面,「賽青妙,你想裝死麼?」忽的她面上神情一松,露出一個笑來,聲線卻是極冷,「放心——這一日,我莊如慧已經等了十八年。就算一片片剮了你,也解不了我的恨今日,我有的是耐性。」說完,她手一推,青妙重重的跌了下去撞到地上。
隔著倒地的青妙,我看到躺在地上香郎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面上雖然還平靜,可牙關卻緊緊咬住。
感受到我的視線,他抬起目光與我對視。
那雙桃花眼此刻幽幽深邃,如暴風雨前的夜海,平靜下有無數的漩渦,將我的視線緊緊吸入,一時間,我竟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突然回過神來,忽略心底的那絲不安,我覺得此刻我應該說點什麼。
努力的一笑,對他做了一個口型,四個字,「藥,采到了。」
看見我的口型後,他緊緊抿著的唇慢慢放松,唇角開始慢慢上翹,那雙剛剛還深如暗海的眸子忽的變的燦若星辰,閃亮得猶如蒼穹之上最亮的星光。
一瞬間,我又是一呆。今夜的香郎,太過不同。
我心底不安卻是愈來愈強。
此刻黃夫人又走到那些牌位前,不知從哪里拿了三支香點著,拜了三拜,插在香爐中,然後退後靜靜站立。
「黃夫人,」我開口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們?」
她站在那里,身形屹然不動,「我們莊家世代功勛,祖上出了一個威武將軍,一個十猛將軍,一個十蔱將軍,一個下厲將軍,五個上郎將,三個參軍,九個都尉,兩個宮內統領。祖上最高蔭封驃騎侯。」
頓了一段,聲音再度幽幽傳來,「莊家祖訓‘仁義為人,精忠為國。」我們莊家上下從來沒有害過一個好人。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們莊家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我們家破人亡?」
說到後面,她聲線猛的拔高,語聲淒厲得讓我心里一驚。
她口口聲聲說莊家家破人亡,我心下存疑,卻也不敢相問。
忽然,她轉身過來,走到青妙身邊一把將她提起,拖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見她突然行動,我月兌口問道。
她轉頭朝我森然一笑,「放心,我此刻還不會要她的命」
說完,她拖著青妙走到供桌前,一扔,青妙便趴在那些牌位前,地上留下幾道蜿蜒血痕。
「二哥,你看,這就是你最愛的女人」黃夫人怔怔的望著那莊子陽的牌位,喃喃道,「為了她,你不肯娶自幼跟你定親的吳家小姐,爺爺用家法把你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你也不肯松口。娘守著你哭了一宿,你還是堅持要退親。可是,二哥,你可知道?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ji子她不是什麼自幼被賣身的清倌紅牌她是一個土國人,她是奸細」
說到後來,她嘶吼起來。
猛地伸手取下莊子陽的靈牌,轉身一把抓起青妙的頭發讓她面對著靈牌,她厲聲吼道,「賽青妙你看看這就是我二哥你沒有什麼要對他說的麼?你不是說要和他歸隱到這仙歸鎮麼?你不是說要為他生兒育女麼?你說啊你說啊——」
青妙終于睜開了眼,看了看眼前的靈牌,她又很快的閉上了眼,語聲低微,「原來,那夜在樓下偷听的是你。」
「是我。自然是我——」黃夫人恨恨的看著她,「我不明白一向最听話的二哥為何堅持要退婚,所以我偷偷跟著他去了那處院子。那所他為你買的院子我听見他說要明媒正娶讓你過門,我听見他喚你‘青妙’。」
忽的,她又呵呵輕笑起來,「你此刻是不是有些想不通,我是如何認出你的?那夜我並未見到你的模樣,第二日神木殿被燒之後你就跑了,你以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是不是?」
她得意的笑了半響,才湊到青妙耳邊道,「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殺我那路大哥,你用身懷六甲的路大嫂脅迫路大哥喝毒酒。可我路大哥卻是用那‘落花酒’送的毒。你知道麼,我路大哥從來不喝‘落花酒’——」
青妙眼皮動了動,黃夫人又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如何知道你逼路大哥自殺的?」
她緊緊的盯著青妙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听說的——是陸大哥的書童硯池告訴我的,你逼路大哥喝酒的時候,他就外面。他雖然武功不怎麼樣,可輕功還不錯。」
我心里一驚,既然這書童看見了一切,卻為何不說出來。封原去查的時候也只查到了那酒有問題而已。
只听黃夫人又道,「這麼多年,恐怕你早以為安枕無憂。卻不知是我給了他萬金,讓他不要把此事說出來。那**們過來,你可知硯池見了你後說了什麼?」
她「哈哈」一笑後收住,語聲怨毒,「硯池說你這張臉,化成灰,他也認得」
「為什麼?」我忍不住插口問道。原來玉兒壽宴那日,她等的遠親就是那書童硯池
「哈哈,為什麼?——」她抬起陰鷲的一雙眼,「我莊家的仇,我要親手報我怎會讓這個女人污了我二哥一世英名」
看著她滿眼的恨意,我明白了。
是的,此事如果一直是一樁無頭公案的話,世人只會是懷疑。就算是木國皇室也只知莊子陽是失職,卻不知道其中內情。但是一旦知道他是為一個土國細作所騙,而這個女人當時的身份還是一個ji女,失德加上叛國這兩條罪,就足夠讓他的名聲萬劫不復了。而整個莊家的名聲也會受此所累。
這個莊如慧,這份心智,這份隱忍,不得不讓人佩服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殺了我吧。」青妙此刻突然睜開眼,「他們與此事無關,你放了他們」
「放了他們?」黃夫人突然語聲怪異起來,「想不到你這毒婦也有關心的人啊。」
她手一松,青妙跌回地上,她轉身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的把莊子陽的牌位放了回去,然後退後一步站立。
我看她視線在那些牌位上一一掃過,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頭,手朝後面的牌位一指,瞪著青妙淒厲道,「我放過他們,誰來放過我們?我二哥被燒死在神木殿,死無全尸一夜之間,我們莊家成了木國的千古罪人千夫所指我爺爺一夜中風而亡接下來九年,我們莊家再無歡笑,沒有人願意跟我們莊家結親,三哥四哥都被退親這等羞辱你可知道?」
我看著她滿面的淚水,也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我只知莊子陽被燒死,卻不知這後面還發生了這麼多事。一個原本忠義傳家的家族遭受了這樣的打擊,一夜間天昏地暗,如果我是她,我也受不了。
可是,听她的言語,莊子陽死後,木皇並未降罪她的家人啊。可這眼前的這些牌位,又是怎麼回事呢?
也許是我眼中的悲憫過于明顯,她忽地提步走來,湊到我眼前,「你在可憐我們麼?」
我一嚇,結結巴巴道,「他們,他們為何,為何——」
她眼中射出寒光,「你想知道他們怎麼死的麼?」
我被她這猛獸般的表情嚇到了,一時之間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