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驚聞(下)
她定定的看著我,忽而一笑,「你猜一猜吧?猜對了,我今天就放過你」
我頓時心下苦澀,這樣的問題,我怎麼可能猜得到。
可是她神情咄咄逼人,根本不容我退縮,我只好急道,「我猜不到。可是莊家一門忠烈,就算死也定然是轟轟烈烈」
她一愣,眼里閃過一抹異色,凝視著我,緊接著她的眼淚泉水般涌了出來。
驀地站起,轉身背對我,看著那十幾面牌位,她的聲音猶如從幽泉地底傳出,「五行歷3114年暗族大戰,我莊家十一名男丁全部報名參戰。我爹五十七歲,我二叔五十三歲,我大哥三十五歲,還有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八弟、九弟、十弟,還有我那剛滿十四的佷子……戰場上,他們全部沖在最前面……一個都沒回來,一個都沒回來消息傳回來,我二嬸當天夜里就上吊自盡了。我娘病了三個月,也死了。莊家傳家數十代,最後就剩下我一人。你說,這是不是轟轟烈烈?」
竟然如此的慘烈我目瞪口呆。
「對了,還有我大嫂,莊家還剩下我大嫂,」她轉過身來,我頓時瞳孔一縮,她眼里流下的竟是淡紅的血淚,「可她瘋了,見人就叫我大哥和我佷子的名字……葉姑娘,你說,我該如何報答你姑母的這份‘深情厚意’?」
我說不出話來。
世間還有比這更深的仇恨麼?
「你殺了我吧。凌遲剜心都可以,只要你放了他們。」青妙也流下淚來,「是我對不起你們莊家,是我對不起你二哥,不關他們的事。」
黃夫人走過去「啪」的給了青妙一個耳光,「你這個賤人沒資格提我二哥」
我咬了咬牙,轉眼去看香郎,卻見他閉上了眼,嘴唇咬得發白。
黃夫人掃了我們二人一眼,又看著嘴角沁血的青妙,突然笑了起來。
站起身子,走到供桌邊,伸手在下面一動。
然後把目光投向那鐵柵之後。
「軋軋」聲響起,那鐵柵後的牆開始拉開了一個洞,一股腥氣頓時灌了進來。
緊接著,一聲獸吼傳來,一頭兩米多高的黑色猛獸拖著鐵鏈出現在洞口。
血紅的眼楮一看到這邊的人就猛地撲了過來,卻被鐵鏈扯住,帶著鐵鏈「嘩嘩」的響聲,它伸出利爪離鐵柵只不過一個手掌寬的距離遠卻也夠不著,只好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齒,朝我們「呼呼」噴著腥氣。
我頓時瞳孔收縮到極致——莊如慧她想?
「賽青妙,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你可滿意?」黃夫人面帶笑意,看著青妙。
看到青妙身子一抖,她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在牆上一顆明珠一按,鐵柵頓時「嘎嘎」升起,那猛獸與我們之間便再無隔閡。
伴著那猛獸焦躁拉動鐵鏈的嘶吼聲,她走到青妙身邊,低頭詭笑道,「這樣吧,我這‘裂獸’胃口也不大,吃一個人也就飽了。你有一個佷子一個佷女,你選一個進去陪我這‘裂獸’吧。」
我心髒頓時一縮。
青妙仰頭看著她,臉上淚痕猶在,「你把我扔進去吧。」
黃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我可舍不得你現在就死,這麼多年的緣分,我還沒好好陪你聊聊呢。快選啊,不選的話,我兩個都丟進去了。一人吃個一半,也是可以的。」
青妙手緊了緊,黃夫人也不急,只陰陰的看著她笑。
終于青妙開口了,「把我佷子送進去吧。他是男人,就算死也該他先。」
我的心沉下去了。
看著青妙心里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青妙,在你心里,果然還是兒子最重啊。
聰明如青妙又怎會看不出黃夫人的心思。不過也正常,她要選了我倒是不正常了。
黃夫人「哈哈」一笑,站起來朝我走來,「你想你佷子去陪我的‘裂獸’,可我那‘裂獸’卻喜歡這年輕姑娘的細皮女敕肉」
我握緊了手里的銀刀,緊緊的盯住正向我走來的她,就算我再同情她,可是她如今卻要殺我和香郎這兩個無辜的人,還是這樣慘無人道的死法,我絕不會坐以待斃
「黃夫人,你找錯人了」香郎的聲音平靜的響起,頓了頓,「我不是她佷子,而是她兒子。」
「不是你不是我兒子」青妙忽地激動起來,「你胡說,你不是我兒子」
黃夫人腳步頓住了,轉身狐疑的看著他們。
「娘——你別說了。我們家欠人的債,不能讓旁人來還。」香郎的聲音平靜無波,卻異常堅定。
這一聲「娘」頓時讓青妙淚如雨下,沒有說話,卻拼命搖頭。
黃夫人走到香郎身邊,伸手在他身上點了幾點,「你說的可是真的?」
香郎慢慢的撐手坐了起來,「自然是真的。黃夫人如此聰明,難道看不出我娘的想法嗎?葉姑娘本名清灕紫,水國莫離郡主。她是被我娘捉來為我治病的。她才是真正跟我們毫無關系的人。」
我死死的盯住他,眼淚泉涌,他卻從頭到尾沒有看我一眼。
黃夫人目光從我們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香郎臉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想不到賽青妙這樣一個毒婦,居然還有一個這樣有骨氣的兒子可惜——你投錯了胎」
伸手在香郎腿上點了幾點,「既是如此,你就自己進去吧。」
「不不」青妙忽然翻身起來,可惜手腳無法用力,她便用手肘在地上爬行,「不要讓我兒子進去,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黃夫人走了過來在她身上一點,然後伸手在她下頜上一捏,青妙的嘴便合不攏了,只發出「喝喝」的聲音。
她冷笑道,「你就好好看著吧」
香郎看著青妙掙扎,看著黃夫人下掉她的下巴,眼光只微微凝了一凝,然後右掌撐地緩緩的站了起來。
站直後,撢了撢身上的灰,他淡笑著對青妙道,「我死了,你就給她一個痛快吧莫離郡主與此事無關,還請黃夫人放了她。」
他語氣輕松的好像在跟黃夫人話家常,我此刻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滿面流淚,跟青妙一樣拼命沖著他們二人搖頭。
「你喜歡她?」黃夫人瞟了我一眼,問。
香郎沒有看我,笑道,「我喜歡她,我娘可不喜歡她。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想讓她替我死了。」
「你說的可是真話?」黃夫人猶疑的看我一眼道。
「再真也沒有。」香郎語氣輕松,語聲卻忽的凜然,「若有半字虛言,生生世世不得為人」
黃夫人定定的與他對視,片刻後吐出一個字,「好。」
香郎一笑,朝她點了點頭,便向那升了一半的鐵柵走去。
「不要」我猛地大叫起來,拿出銀刀抵住喉嚨,「香郎你若再走一步,我立刻——」
香郎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可沒等我說完,黃夫人閃電般縱身過來在我肩上一點,把銀刀抽了過去。
我頓時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她苦苦流淚哀求,「黃夫人,求求你放了他不是他的錯啊你放了他,放了他好麼?」
黃夫人看了看我們,目中露出一絲不忍,可一轉身看到那供桌上的牌位,面色又硬了起來,冷冷看著香郎,不再說話。
我頓時絕望,轉頭看向香郎。
他朝我微微一笑,張口做了一個口型,可惜我此刻淚眼朦朧卻看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看到他說,「那夜我是.....的」
中間的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卻辯不清楚。
眼睜睜的看著他有些瘦弱的身軀慢慢走進那鐵柵下,看著那「裂獸」朝他張著血口尖牙朝他撲去......
我喉嚨緊縮,聲帶收緊,想叫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嘎嘎」聲響起,鐵柵慢慢下落,那‘裂獸’被驚到,忽地退了回去。
我轉首一看,黃夫人已經站在牆壁,手放在那明珠之上。
「莊如慧快把門打開」我聲嘶力竭的朝她吼,「你說賽青妙是毒婦,你又比她好多少你們莊家的祖訓是叫你這樣做的麼?賽青妙對不起你們,你燒她,剮她,砍她都可以,為什麼要牽連無辜你快把門打開」
「吼——」一聲獸吼傳來,我扭頭看去,那‘裂獸’又朝香郎撲去了,香郎朝後一退,那‘裂獸’一抓揮下去,香郎胸月復前便裂了開來,血象噴泉般涌了出來——
「不——」我淒聲大吼,伸手一指,「香郎你快退到那角邊,那邊那畜生夠不著」
香郎抬眼一看,明白了我說的意思,手按住胸口踉踉蹌蹌的朝那兩牆之間的夾角跑去,那「裂獸」一撲落空之後又跟著香郎撲了過去。
我屏住呼吸看著,心膽欲裂。
鐵鏈聲嘩嘩作響,然後瞬間拉直,香郎緊緊的貼著牆角,面色蒼白,那‘裂獸’腥臭的大嘴離他鼻尖只有半寸便再也近不了。
松一口氣,我轉頭看著黃夫人,語聲哽咽,「你的心是鐵做的麼?你殺了他,你的親人能活過來麼?他這一輩也沒有害過一個人。他叫的第一聲‘娘’就是你剛剛听見的,你怎麼能如此對他——」
「灕紫——」突然,一道天籟之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