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算計!
「什麼苦衷?」我咬牙道,「我明白,不能把底子用完要保存力量這些我都明白可是這些兵士的命便不是命麼?我只是恨他說的那般清淡人生來便有貴賤之分他這是用人命來拖時間當我不懂麼?」
這時,我們已經走到我的帳篷附近。
我低聲說完,想著此刻心情不好,便走到一邊,沒有進去。
想等心情平復一些,畢竟五鶴還在里面。
「灕紫,」歸離跟了過來,沉默片刻,輕聲道,「人生來三六九等,自有不同——在這里,大家都是這般想的。」
我呆了呆,望住他,「你也是這般想的麼?」
他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兵士們不會怨的——」頓了頓,凝視著我,「所以灕紫也莫要多想才是。」
我心里涼了涼,看著他慢慢的開口,「所以你每次同他們在一起,都不喜說話,凡事都謙讓——也是因為他們身份比你高貴麼?」
他面色一僵,我垂眸又道,「小土死了——你一直幫柳明說話,難道你也覺得小土是該犧牲的麼?」
他緊緊的抿住唇,卻未言語。
我低低一笑,「我知道連珠弩箭矢存量不多——可即便留著,也未必能挽回大局暗族的打算,歸離應該早就知道了。留著那些武器,用人命來填……只因人有三六九等?柳明這樣想,秋湛這樣想,為何歸離也會這樣想?歸離當我不知麼?小土他們那個陣地只五百人擋了暗族整整一天一夜,柳明下令,若是未破第三道防線,便不必增援」
地上多了一道長長的影子,我瞥了一眼那正隨風而動的盔纓的影子,沒有回頭,靜靜的看著面前抿唇不語的歸離,「他計算得很清楚,最大限度的節省了兵力和武器,五百條人命真的不算什麼換這一天一夜,很值所以小土死了,明剛也死了——五百人死了兩百八十三人,防線卻未破」
轉過身,看著那一身黑甲的高大男子,我輕輕一笑,「土皇陛下算無遺策,真是令人佩服」
柳明一臉陰沉的看著我,「莫離郡主莫非想替他們討伐本皇麼?」
我譏諷一笑,「我哪里敢?是我愚笨,自愧想不出這般精明的算計,也算不到這般精準」
他眸色一緊,沒有發怒,卻忽的一笑,「你看不起我?只因你覺得我算計了這些兵士的性命?」
被他這自稱「我」,又這古怪的一笑弄得有些莫名,我皺了皺眉,「難不成土皇陛下覺得灕紫該為陛下鼓掌相慶麼?」
他眯了眯眼,冷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莫離郡主最好還是習慣的好這天下的權貴除了郡主你,都是會算計的」
說罷看了我身後一眼,轉身離開。
不敢後看,我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請陛下把話說清楚」
「灕紫」歸離叫住我,語聲中卻有莫名的憂慮。
而柳明只腳步一頓,卻未回頭。
我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平靜無波,「是我給土皇陛下寫的兵防布策既要敵兵數兩千以內,且多為低等敵兵的情形下,若第三道防線未破,我軍折損不過三百,不必增援。」
呆呆的站著,沒有回頭。
良久之後,我慢慢轉過身,那幾人都靜靜的站在歸離身後。
看著當中那人謫仙般的面容,那身無塵白衣,我張了張嘴,卻問,「連珠弩也是你的主意麼?」
他沒有說話,炎赫卻抬首看我,「是我。」
突然想笑,又想哭。
呆呆望著——他們幾人站在對面,不過數米,我卻突覺遙遠。
原來,原來只有我是怪胎
我真傻啊……
「愛兵如子」是小說,「不拋棄不放棄」是電視劇
而「人人平等」是我上一世的老師教的
難怪歸離會那樣說——他不是在替柳明說話……
想著想著——
小土的面貌突然浮現在眼前,小鹿眼還是那般漂亮,帶著三分羞澀,面紅紅的看著我,「草草姐姐——」
還有那一頭金發,笑聲爽朗的明剛,「……我等既然來了,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就那樣茫然的呆站著,只覺心里塞滿了很多想法,很多念頭,卻一個都說不清,也道不明。
非月忽的上前,「丫頭又在胡想什麼——」
「沒什麼——」我輕輕笑了笑,「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說完,我慢慢的走回了帳篷。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我明白——
我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錯的是文化差異
愛能超越一切,可卻改變不了這種價值差異。
要麼選擇不去知道,要麼選擇接受。
誰也怪不了。
怪只怪我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年代,耳濡目染的教育讓我只願接受身邊的美好。
我理所當然的相信身邊親近的人都是美好無暇的。
怪只怪我出生于一個平凡的家庭,把所有的陰謀權謀,都當做了小說。
卻不知戰爭其實的生命的獻祭
其實也不是一無所知。
我從來不問他們有關戰爭的安排和打算,不就是害怕麼?
如果不是小土,我會一直這般自欺欺人下去。
身邊太多親近的人,都有他們各自的立場。
白仞有他的立場,我強迫不了。
輕柳有他們的立場,我改變不了。
我可以沖著柳明發泄,因為我知道他欠我的,因為我知道他不會把我怎樣……
突然輕笑,其實我也是會算計的。
連發泄的對象都會選擇算計。
可是其他人,我不會算計,也不願算計。
他們是親人,也是愛人。
而且我的算計里絕對不會包括生命。
尤其是那些美好的生命。
如果不那麼親近,不那麼清楚,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
就如那些兵士,如果我從未見過,從未和他們說過話,從未看過他們的笑臉——我不會那麼負疚。
還有那麼小,那般善良單純的小土……
不知想了多久,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因為一切其實自己心中早已明了。
無聲的笑了笑,閉目睡去。
第二日他們商議完便離開了。
沒有來找我。
就這樣,一個半月過去了。
戰況日緊,他們也來過兩次,同柳明匆匆商議後,沒有過夜便走了。
沒來找過我,我也沒去主動找他們。
只有五鶴偶爾來陪我說說話。
歸離每日給我端藥來,也是寥寥言語,大家都不提及那日的事情。
清九看著我卻是每每欲言又止,卻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我每日除了練功,陪七七玩會兒,便是去醫帳同那些傷兵說說書。
到後來,傷兵也回營的回營,回後方的回後方。
我每日除了練功,便無所事事。
于是,每日傍晚,我都會騎著駝馬去天火山看落日。
坐在最高處,看著落日黃沙,心里才會平靜下來。
不去想那些我改變不了的事實。
每當我坐下,我的新醫護便會出現。
我偶爾說幾句,他一般都沉默。
更多的時候大家都安靜的欣賞。
五鶴也來過兩次,他便會避開。
都是我身邊親近的人,卻如同日月一樣,此來彼去,不共面。
這一日黃昏,輕柳他們四人又來了,同時還有四國陣地的統帥。
我坐了整整半夜,才等到那陣霧氣飄進。
「他們歇下了。」他看著我道。
「四個人分開,還是一起的。」我問。
他點點頭,「帳篷是兩個,但他們現在都在一起。那個黑頭發的也在。」
抬首看他,「是五鶴,還是歸離?」
他道,「白衣服的。」
垂眸想了片刻,我默念口訣,靈氣成罩。
「你能听見我的呼吸心跳麼?」我問他。
他搖搖頭,「听不見,但是我能聞到你的味道。」頓一頓,又道,「別人應是聞不到的。」
無聲的笑了笑,「帶我去他們的帳篷外。」
他沒有言語——我只覺眼前迷蒙了片刻,便落到了地上。
帳篷里有人聲,是五鶴的聲音。
還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範圍還是太大。」他道。
接著是輕柳的聲音,「根據他們每次出兵的速度,如今只能確定在這個區域內。」
然後是非月,「他們從海中挖過來,通道前段必然在水中。要斷水,必須要繞過一個高處。我查過,從南邊過來,這幾處——」他好似在紙上敲擊了幾下,「只有這幾處的地勢是高過海面的。他們的通道必然會通過這其中一處——若是能找到此處,毀之,引海水灌入……」
說著停了下來,嘆了口氣,「水攻也非上策啊。」
軒夜好似笑了笑,「火攻差不多——你把他們老巢給淹了,他們一時半會又淹不死,要麼退回,要麼直接殺出來跟我們拼了。你這水攻之計只能算是中下策」
非月哼了一聲,「我倒想用火攻——你去給我找火來啊?」
又听炎赫懶懶的聲音道,「一百多萬大軍,他們的出口定然不是一處,下面的巢穴面積也不會小,什麼火能一把燒干淨啊?」
五鶴接著道,「灕紫曾說的那糧食所釀的酒,已經釀出一部分,倒是一點即燃。不過恐怕也是遠遠不夠。況且他們深入地底,也根本無法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