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接受——
無奈的看她一眼,「又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她嘻嘻一笑,湊近低聲道,「姐姐放心,我不會再問你那些問題了。」
不禁一愣,這丫頭怎麼突然轉性了?
只見她忽地有些泄氣,悶悶道,「老祖宗說了,我學不會的。」
老祖宗說的?我來了興致,「那老祖宗還說了什麼啊?」
她看我一眼,「老祖宗說,我只管做自己便好,反正有冼家給我在後面撐著。還說——頓了頓,又低聲道,」你這人福大災大,命格起落太大,不是一般人。」
果然是人老成精啊。
垂眸笑了笑,沒有說話,拉著她走出去,他們幾人正圍著桌子討論著什麼。
看著桌上那張我親手觸模過的紙,心又顫起來。
幾人抬頭看向我,神情卻各自不同。
帶著笑意走過去,拿起地圖,「你們在聊什麼?」
軒夜看我一眼,「也沒什麼——不過是沒想到他的圖畫的這般好,字竟然也寫的這般好。」
心神一震,我凝目朝此圖看去。
只見線條清晰流暢,字體飄逸有力——所有的比例距離標注的清清楚楚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白仞的筆跡。
我也從不曾知道,他竟然在這方面有如此高的領悟力和造詣。
呆呆看著上面的一筆一劃,視線開始朦朧。
半晌後,我笑了笑,低聲道,「他曾說過,他看了很多的書。在水國的時候,他一直都呆在皇室藏書閣里。他說,我們的書很有意思。」
紅羽愣了愣,惋惜道,「想不到他竟然這般不同——真是可惜了,若是他不是暗族就好了。」
我淡淡一笑,「是暗族又怎樣?若他不死,我今生不會讓他離開我的。」
紅羽眨眨眼,對我的話,好似有些明白,明白之後,便是驚詫。
呆了呆,她喃喃道,「姐姐你?」
笑了笑,我低聲道,「紅羽,你先出去。」
她看我一眼,又看了他們一眼,「哦」了一聲,走了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室內一片寂靜。
視線中,五人個個面色復雜。
我看著他們,心里想著輕柳的話,心里不覺酸脹。
垂下眸,「你們想問什麼,便問吧。」
都不說話。
「有些話,我本打算永遠不說出來的。」我慢慢開口,「我知道你們縱然同情他,感激他,但是在你們心中他始終是一個暗族,對麼?你們能接受我把他當做弟弟——卻不能接受我把他當做一個男人,對麼?」
沒有人接口,我低低笑了笑,「你們只知他把我救了出來,可你們知道他是怎樣救我出來的麼?他給了我一滴心頭血,是他十年的壽命。一個暗族,只有六十年壽命,他今年十九,還剩四十年,他給了我十年。」
軒夜面露動容,嘴張了張。
「他背著我想沖出來——沖不出來。」我閉了閉眼,「我被努西抓住了,我想自盡——他叫努西制住我。」
「丫頭——」炎赫的聲音傳來,帶了幾分焦灼和責備。
「我不能落到她手里」我出聲打斷他,「她拿我威脅的白仞後,便會拿我來威脅你們我不能——落到她手里。」
他停住了口。
吸了口氣,我低聲道,「後來——努西拿我威脅他,對他下了yin毒……」
冷氣聲響起。
我閉上了眼,「就在我面前——就在我眼前,努西對他,對他……」重重的咬住唇,說不下去了。
室內氣氛好似冰凍一般,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
眼淚從緊閉的眼瞼中落下,「可就在那時,他還對我說——沒有關系」淒然一笑,「沒關系?他為了躲努西從海底走了三年來了這里,他沒有亂過殺人他不過只想和人一樣活著,和我們一樣活著他早就知道會這樣,他早就知道最後,他趁努西——出掌打中了她,才帶著我,沖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傷了心髒……他知道自己自己會死……他不肯讓我看傷口……他施了那法術……他說要帶我回來……見你們……冼家門口……他就那樣倒在我面前……他說……他很歡喜……」
淚如雨傾盆,渾身輕顫,我按住心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丫頭——」非月忽的邁步過來,緊緊擁住我,語聲中全是顫抖的心痛,「是我們偏見了別再哭了」
可是如何能不哭?
那一幕幕場景……
那般的笑,那般的眼神,那般的表情,那般的話——今生今世,如何能忘?
緊緊抱著非月,無聲痛哭。
非月用力摟緊我,語聲也哽咽,「莫哭了,莫哭了,丫頭。」
輕柳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她哭一哭吧。」
無聲的哭,直到把所有的影像統統銘刻在心底,我才抬起頭。
抬眼看向他們,「我本不想說的,他也定是不願意我說的。可我,不想你們也如同別人一般想他——」
輕柳站在我身前,抬手輕輕抹去我的淚,「哭過這一回,以後莫再哭了。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我們的話,非月也說了。」頓了頓,「他如今——你打算如何?」
我垂眸低聲道,「我想親自送他。日後——我會讓他同五鶴和我們一起,好麼?」
輕撫我的臉,他輕聲道,「好。」
軒夜看了大家一眼,「我們一起吧。」
輕柳朝他點了點頭。
「那我去準備吧。」軒夜道了一聲後,便轉身出去了。
歸離上前,非月放開我,歸離伸手過來,我低聲道,「我無事的。」
他不理,在我的脈上診了診後,抬眸,「如今究竟還能看多遠?」
我咬唇不語。
他蹙眉看向我,「七十尺?」
我不說話。
他垂了垂眸,「是五十尺麼?」
我低聲道,「沒關系的。」
我心里清楚,這是眼壓過大造成的。
眼下,是治無可治。
連奼女功練過了七層,都沒有改善。
歸離也是沒辦法的。
只見他緊緊抿住唇,垂眸不語。
我拉住他的手,「你們別這樣了——我……」
非月咬牙一掌擊向桌面,「今生不將這妖婦千刀萬剮,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炎赫冷聲道,「六日後,便是她的死期」
我卻不語。
心里低低一笑。
這妖婦,必須要死在我的手上
我不會讓她再接近我的男人
當然,她也不會棄我去找他們,舍易求難。
我看得出來,她除了那個yin毒外,若論法力功夫未必是白仞的對手。
而白仞不過是不忍而已。
她那yin毒每次都要用手接觸到對方的肌膚,而以輕柳他們的身手,未必能給她這樣的機會。
她只能找我
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半個時辰後,我們坐著飛車出了府。
我們六個人帶著白仞的棺槨上了焰城最高的一座山。
白仞的棺槨是純銀瓖金而制,雕刻了精美華貴的花紋。
一看就知並非匆匆而就的。
一般人用不起這樣的棺槨。
紅羽說,這是老祖宗拿出來的,也本是她給自己備的。
她說,老祖宗說,這個孩子值這樣的棺槨。
我不由一嘆。
這個冼家老祖宗是個成了精的老人,也是個睿智而有眼界的老人啊。
站到山崖邊,看了看四周的風光景致,我暗自點了點頭。
紅羽沒有騙我。
這里果然是焰城最美的地方。
回過頭,他們已經打開了棺槨。
沉重的棺蓋,帶著金屬的摩擦聲,慢慢移到一側。
直到完全打開。
軒夜從馬車上拿下一桶桐油,走向棺槨。
我叫住他,「我來。」
看了我一眼,他走過來,遞給我,只低聲道了句,「不許再哭了」
我笑著點點頭。
我不會哭的。
最後一面,我要他看到我最美的笑臉。
拿著桐油慢慢走了過去——
那張臉終于又映入了眼簾。
細長的雙眸緊閉著,唇畔也還留著那抹微笑,面容恬靜安詳。
是那般的美好。
銀絲流瀉在身下,如水銀般柔滑發光。
靜靜的看著,靜靜的微笑。
放下桐油,忍不住伸手撫過那張面容的每一寸肌膚。
那般冰涼,卻又那般的叫我心軟。
每次見他,都會心疼。
每次都有憐惜。
舍不得他難過,怕他被傷害,希望他得到大家的認可。
凝視著他,我輕聲道,「如今後,我們永遠都不分開了。」
最後看一眼,我站起,打開桐油,慢慢傾瀉……
炎赫點燃了火把,遞向我。
伸手接過。
火舌在烈日下幾乎看不見。
可那炙熱的溫度卻灼得我的面上一片火燙。
靜站片刻,我將火把遞向了棺槨之中。
眨眼間——烈焰便起。
炎赫拉住我後退一步,「丫頭,別看了。」
我不說話。
說了不流淚,可是看那火舌片刻間就吞噬了那我曾梳過無數次的銀發,然後一寸寸吞噬那張讓我不舍的面容時,淚還是出來了。
炎赫一把攬我入懷,將我的頭貼向他,「丫頭別看了,他不會想你看到他這樣的。記得他好的時候便是了。」
我沒有動。
炎赫說得對。
白仞那般愛漂亮,他不會想我看到他不好看的樣子的。
靜靜的靠在炎赫懷里,听著那火舌舞動燃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