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終又忍不住抬頭望去。
只見前排長公主驀地吸了一口冷氣站起,身形顫了幾顫。
同時,一個身影也從我們這側的最下方匆匆走了上來——卻是桑長老。
走到輕柳身側,他蹙眉伸手一搭,片刻後,「柳郡王你?」
他身體此刻背對我的目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听出他的語聲有些驚異
心頓時又是一顫。
想起淳于謙在樊城就說過,輕柳曾經在大漠就吐過血
這都快半年了,難道輕柳他……
一千個一萬個不敢想的猜測浮上心頭,堵得嗓子眼發緊,發疼。
我呼吸開始急促,心髒也有些跳不過來,只覺一下比一下喘氣更難
身體里的血流方向好似也開始不受控制
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
一只手伸過來攬住我,耳畔傳來淳于謙焦慮的低聲,「你怎麼了?」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只用最後的力氣指了指腰間的香囊。
淳于謙一愣,隨即明白,伸手扯開香囊,掏出里面那顆紫色的藥丸,塞進我口中。
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輕柳那邊所吸引,並未有人注意到我這邊的小小異常。
藥丸入口即化,好似變成了氣體一般。
瞬間深入到我的身體內,片刻後,體內不受控制的雜亂慢慢平復了下來。
淳于謙一直緊緊的盯著我,手也一直扶住我的腰。
此刻看我呼吸慢慢順暢過來,他神情才慢慢緩了下來,低聲道,「這就是你的難言之隱麼?」
我咬了咬唇,沒有回答,將目光投向對面。
方才只听了桑長老的那句,我身體便出了問題,後面他們說的什麼,我沒看見,也沒听見。
此時只見桑長老已經站在場中,好似是在回木皇的話,「……只怕有些不妥,不過一時間也難下判斷,還是讓老夫替郡王好生詳查之後再說吧。」
听完桑長老的話,木皇緊鎖眉頭看向輕柳,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開口,最後只垂眸一嘆,「那就有勞桑長老費心了。」
定定的看著輕柳那蒼白的面色,還有那因染了血而紅得異常醒目的唇,還有他那淡然的表情——
我無力的閉了閉眼。
我該怎麼辦?
這時耳邊傳非月的聲音,「土皇陛下,柳郡王身體不適,請容我等現行告退一步。」
又听主位上那幾位好似又說了幾句,然後柳明的聲音響起,「今日時辰也差不多了,那大家就此散席吧。」頓一頓,好似又看向場中的桑長老,「桑長老若是需要何等藥材,不妨派人知會本皇。」
慢慢抬眸,看著他們幾人並桑長老和長公主匆匆離去。
待他們幾人走後,五皇同四位皇後也離場了。
眾人這慢慢起身,面上都有些唏噓之色,有的甚至還輕輕搖頭嘆息。
淳于謙低聲道,「還能走嗎?」。
我點點頭,他伸手扶住我,我也就順勢站了起來。
剛剛站起,頭便有些發暈,不得不捉緊淳于謙的衣襟。
只听淳于謙低低一嘆,「他那般,你又這般,天意果真是弄人啊」
垂眸低低一笑,「你知道麼?我真恨老天」
他攬住我,不語。
一旁傳來一個男子有些關切的聲音,「淳于將軍,尊夫人無恙吧?」
把臉貼在淳于謙胸前不敢抬頭,只听淳于謙回道,「她自幼身子有些弱,無妨的。」
那人好似點了點頭,笑道,「坐了這七八日,也難怪——看尊夫人的模樣,應是沒有練過功夫吧。」
淳于謙點了點頭,笑了笑,「確是。」
只听他同淳于謙說了兩句客套話後,才離開。
而我慢慢恢復過來,待他一走便抬起頭,正好此刻人也散了一半了。
淳于謙扶住我的腰,慢慢的走了出去。
到了宮門外的側面小巷子,紫祁已經等在那里了。
看著他緊皺的眉頭,我笑了笑,「我沒事了,回去再說吧。」
只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定然也在校場附近。
他朝淳于謙頷首道了聲,「多謝」後,就把我扶上了小轎。
回到了天元宮後,我在桌前剛剛坐下,他就道,「別坐,先去床上練一個時辰的功。」
垂眸想了想,我笑著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我收功下床走出內間。
紫祁抬眼看了看我,卻沒有言語。
我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那字是怎麼弄的?是不是她一旦大怒就會出現啊?」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這個你就別管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的笑容頓時凝結,沉默片刻後,我打開鐲子,拿出一顆能量石放在他面前,卻沒有說話。
他定定的看著我,眸光漸漸冰寒,「你想干什麼?」
我垂眸,「你說過,只要不是器質性的損傷都可以治的。」
只听他的怒氣瞬間勃發,「你想讓我用能量石去替他治病?治了輕柳,還有藍非月,還有炎赫,還有軒夜,還有輕柳你別忘了你有五個男人你一共只有四塊能量石你治得過來麼?」
我低頭不語,手卻攥緊。
我無言以對,可我有選擇麼?
兩顆藥丸我今天已經用去了一顆。
我現在只能有一次的發病機會,我能怎麼辦?
發病的那刻我清晰的感覺到我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那種感受是如此的直接和清楚,我甚至能感覺到我身體器官的那種異常感,就好像一部機器馬上就要停止運作的感覺。
我耳朵里甚至有那種詭異的「 」聲的幻覺。
我只能沉默。
每個人的心我都明白。
輕柳的,非月的,炎赫的,軒夜的,輕柳的,還有魯逸和紫祁的。
可是,老天給我了選擇的機會麼?
如今也許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能是熬。
我不能用天黑前的那抹光亮來代替——他們熬過了,以後還有長長的光明。
而不能讓我將他們帶入漫長的黑夜。
紫祁語聲冷厲,「我是不會去的的,要去你自己去」
我垂眸淡笑,「我不能去」
紫祁一愣,隨即硬梆梆道,「你為什麼不能去?你不是有鐲子麼?同時打開靈氣罩也就能隱匿住氣息了」
輕輕搖頭,「我沒有功夫,靈氣聲能隱匿氣息,卻不能藏住我的腳步聲。」頓一頓,我抬眸,「我總覺得他們好像察覺了什麼——所以我不能去,而且即便我去了,我也沒辦法替他醫治。」
他面色一愣,垂了垂眸,「你懷疑輕柳是裝的?」
我咬了咬唇,「他身體肯定是有問題——至于其他的,我不敢肯定。」
他瞟我一眼,「你既然懷疑他是下套引你的,那他身體定然也不會有大礙——你又何必擔心?」
輕輕搖頭,低聲道,「輕柳的性子我知道,他若真是為了逼我,定然不會對自己的留情——何況……」
我沒有再說下去。
他看著我,「難道我突然去治好了他,他便不會起疑心麼?」
我低頭咬唇,「你有辦法的對麼?昨晚你給秋婭動了手腳,她不是什麼也記不得麼?」頓了一頓,「紫祁,你說過你可以抹去——」
「你給我住嘴」他驀地厲聲打斷我,眸光如刀的盯著我,「我可不是你養的奴僕,你想做什麼我都得照做你不願讓我抹去你的記憶,我憑什麼去抹去別人的記憶你要做什麼你自己去,我以後不管了」
只見他說完,不再理我,轉身摔門而去
待他走後,我憋了一天的眼淚才撲簌簌的落下。
伸手將能量石攥進掌心,只覺那涼意從掌心一直透入心房
去還是不去?
心里是糾結的痛。
他們到底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如果是,那麼我去了十有八九會被他們發現。
若是輕柳親自算計的,我沒有信心能不被他發現。
更不要說替他治傷
可若不是,那輕柳真的積郁成傷——他吐的血是鮮紅的,說明不是淤血,也就是說他的髒腑定然是有問題的。
這樣吐下去,不用多久只怕就會傷到根本
或許已經傷了……
如果,如果真是他算計的,按他的性子,那傷只怕會更重
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
可憑著愛人之間的直覺,我能感覺他們這兩日情緒的異常。
軒夜的面上開始有了笑容,非月的言語中多了一分篤定,炎赫的目光中多了一分銳利。
只有輕柳,昨日分明是多了一絲鮮活,而今日整個人卻好似又變的冰凍一般。
可是紫祁不肯幫我,我能怎麼做?
轉身走出門,到了隔壁的房間,紫祁不在屋內。
茫茫的夜色中,偌大的天元宮靜謐無聲。
其他人等不得傳召不可入,柳明沒有回來,紫祁不知去向。
天地間好似只剩我一個人。
無邊的孤寂和無助感滔天撲來,我頹然的將頭靠在門框上,無聲淚流。
為什麼這麼難?
好像怎麼選都是錯
老天不給我路,紫祁也不肯幫我,現在柳明也不在,我一個人連這皇宮都出不去。
低低一笑。
此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這般的沒有用
前無路可進,後無路可退——就連想站在原地,也好似變得不可能
茫然的抬頭望向天際,才發現今夜居然是一個滿月
可為何那月光竟然那般的黯淡呢?
讓我的視線一片的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