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辦公室,原本明亮的燈光在這時顯得有些蒼白無力,桑雪薇坐在辦公桌前,眼楮盯著左手邊的全是法文的合同,一邊敲著鍵盤。臨下班前老總特意過來通知她,務必明天以前把這份合同翻譯出來放在他辦公桌上。
明天一早,派來跟他們公司簽約的法國代表會來公司跟他們簽約。而她,桑雪薇是公司里最出色的翻譯員,為了確保合同萬無一失,翻譯這項工作自然落在她身上。她也無所謂,如果簽約順利這個月她會有一萬塊的獎金。
「雪薇……」抬頭便看到同事趙恆推開辦公室的門,把頭探進來,「還沒有翻譯完?很晚了。」說著點了點手腕上的手表。
「還差一點,馬上就好。」桑雪薇笑了笑,「你先走吧,免得回去晚了你男朋友又該擔心你是不是被別的男人劫走了。」
趙恆一愣,狐疑地看了會桑雪薇,羞澀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你也別太晚。實在不行拿回家去做吧,只要趕上明天早上簽約就行了。」
桑雪薇笑了笑,沒說什麼。
翻譯完最後一個發文,桑雪薇取下眼鏡,疲憊地靠著椅背捏了捏眉心,把翻譯好的合同拿到總經理辦公室。回到辦公室,雪薇走到落地窗前站著發呆了會兒才關了燈,取下掛在架子上的衣服出了辦公室。靜謐而昏暗的走道只听到自己的呼吸跟疲倦的腳步聲,不是不害怕的,而是她不願意去理會心里的那份害怕,自從父母跟哥哥離開她那刻開始她就在沒有害怕的權利。
出來的時候踫到巡邏的保安,簡單的交談後,桑雪薇走出辦公樓,才發現外面下著綿綿細雨。突然涌來的夜風讓雪薇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攏了攏衣領,從包包里取出那把天藍色的的雨傘,抬頭看了夜空,才走進雨里。
現在住的地方是那種廉價而潮濕的出租屋,離公司步行至少要走一個半小時,而且現在這段路在進行維修。有時她都會佩服自己在這個放眼看去全是高樓大廈的城市里能租到那樣讓人懷舊的房子,真的是冬冷夏熱,冬天時不時沒有熱水,不過也住不了多久了,那片房子很快就會拆掉。
走到了樓下已經凌晨三點,樓道里僅有的一盞燈一閃一閃的,仿佛隨時可能‘油盡燈枯’。這里拆掉,她又該搬到哪里去呢?桑雪薇邊上樓邊想,沒注意到從一側跑出來的老鼠,一腳踩到老鼠的尾巴,老鼠發出吱吱聲嚇得雪薇輕呼一聲,身體往後一揚,她便隨著樓梯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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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難受?她死了嗎?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她真的很就沒見到他們了,她很想他們。隨即,父母、哥哥的樣子突然出現在腦海里,他們躺在水晶棺里,安詳地樣子就像睡著時一模一樣,卻讓她心陡然地抽搐了一下。而突然而來的寒意讓桑雪薇意識漸漸清醒,不!她不可以死!她很想見爸爸媽媽和哥哥,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死去,她還沒拿回屬于他們家的東西。還沒有把害死爸爸媽媽哥哥,讓她家破人亡的的凶手繩之于法,她怎麼能就這麼死!
「媽,你說她是會不會醒不過來了了?」夏茵走到床邊看了看,又退回來問母親許靜婕,眼楮卻一直盯著床那邊。
「我哪里知道?還不是你,好好的干嘛招惹她,現在好了,家里那麼多事情都要我去做,做完了這些還得侍候她跟你女乃女乃。」許靜婕厭煩地看了下躺在床上的桑雪薇,又惱火地看了下另一張床上的黃新平,最後橫了夏茵一眼,她還想找個什麼借口把家里一老一小趕出去,現在好了,她的計劃泡湯了。
誰在說話?出租屋除了她還住有別人嗎?他們不是都搬走了嗎?桑雪薇掙扎著想睜開眼楮看看說話的人是誰,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眼楮就是睜不開。接著,感覺什麼東西一點一點靠近她鼻尖,帶著些淡淡的涼意。
「你在干嘛,還嫌我不夠心煩是不是?」許靜婕抬頭拍了下夏茵,瞪了她一眼,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媽,你干嘛打我?」夏茵揉了揉拍紅的手背,委屈地撅著嘴,抱怨道,「我是看她是不是已經死了,你一直都不喜歡她,她要是死了我們就可以把她送走了。」
許靜婕將夏茵一把扯過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自己辛辛苦苦十個月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白痴?夏清幽要死了,她這輩子恐怕也就完了。
桑雪薇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變得更加迷惑。後腦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雪薇皺了皺眉,發現眼楮可以睜開了。一縷陽光透過屋頂上方的透明瓦傾斜下來,輕輕柔柔地落在她眼楮,她卻感到一絲輕微的刺痛,下意識地閉上眼楮,然後又一點點睜開,等適應了才完全睜開眼楮。
睜開眼楮時,恰好跟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穿著白色毛衣的女孩眼神相撞,不等她說什麼,女孩忽然抬手指著她,結結巴巴地說,「媽,媽,媽,她,她,她,她醒了,她眼楮睜開了,她沒死!你快看啊,她沒死,她還活著。」
沒死?桑雪薇困惑地看著語無倫次的夏茵,想起自己發生的事,是她們救了她,把她帶回家一直照顧她嗎?
不等桑雪薇開口說謝謝,許靜婕倏然轉過身,盯著躺在床上看著他們的雪薇,幾步過去把她扶起來,「清幽你醒了,還好還好,你總算醒了。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嗎,大伯母著真擔心你會醒不過來,現在好了,醒了就沒事了。」
大伯母?桑雪薇迷惑極了,清幽,是在叫她嗎?她不是什麼清幽,她是桑雪薇啊。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麼叫她?
「清幽!」左側的簾子突然被撩起來,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黃新平撐著床沿,將半邊身體探出來一點,目光緊緊看著她,「清幽,你真的醒了?你沒事了嗎?醒了就好,沒事就好,女乃女乃就不用擔心了。」說著抹了下眼角。
女乃女乃?她並不認識這個老太太啊?還有,剛才她也叫她清幽,難道她跟那個叫清幽的女孩子長得很像,所以他們認錯人了?可是不對啊。
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卻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對勁。桑雪薇皺了皺眉,推開扶著自己的許靜婕,眼神戒備地看著她,「你們是誰?為什麼叫我清幽?」
「你不記得我們了?」不會失憶了吧?夏茵兩步走過來,手撐在床上,盯著桑雪薇,「你仔細看看,看看我們是誰。」
見桑雪薇只是奇怪地看著她們,夏茵霍然站起來,「我是你妹妹,她是我媽,也就是你大伯母,她是你女乃女乃,你不記得了?」
忽然想起什麼,又趴在床上,下巴一揚,夏茵說,「不記得我們是誰,你該不會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吧?。」不會失憶了吧?
她不會以為她失憶了吧?如果裝失憶能讓她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她不介意失憶一回。桑雪薇如實地點點頭,「我不記得了。」
許靜婕也是一愣,隨即又笑著摟著桑雪薇,「清幽你餓了吧,你先跟你妹妹聊會,大伯母去煮荷包蛋給你。」
看到許靜婕又是對自己擠眼楮又是努嘴的樣子,夏茵悶悶地點點頭。看著許靜婕走出房間的身影,夏茵丈二模不著頭腦,媽不是一直討厭清幽,看她不順眼麼,家里什麼東西都不給她吃,現在怎麼居然主動要給她煮荷包蛋。
感覺一雙眼楮一直看著自己,桑雪薇轉過去,看到黃新平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眼神中滿是慈愛跟心疼。雪薇朝她笑了笑,便跟夏茵聊天。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把事情搞清楚。只是事情的真相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
躺在床的老人叫黃新平,是這個家里唯一的老人,因為意外造成下半身癱瘓,臥病在床已經五年。黃新平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夏繼國,四十五歲,靠拉三輪車維持家里的開銷,剛才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許靜婕。他們倆生有一兒一女,兒子夏清和,十九歲,在市里讀高三。面前的女孩夏茵是他們的女兒,十五歲,在鎮子里的中學讀初三。
而剛才她們說的清幽,全名叫夏清幽,是黃新平二兒子的女兒,現在十八歲。清幽五歲那年,父母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離異,誰都不願意撫養清幽,甚至趁她睡著後悄悄離開。後來清幽一直寄養在大伯父家,再後來因為一場車禍她失去了右腿……
夏茵後面還說了什麼桑雪薇是一句沒听進去,在夏茵說第一句話時雪薇便在她眼楮里清楚的看到了鄙夷、輕視、還有得意。只是短暫的停頓,忽然想起什麼,雪薇抬手掀開被子,目光立即被右邊空洞的褲腿抓住。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她的腿呢?她的腿哪里去了?桑雪薇睜大眼楮,眼神中全是驚慌、失措。抬眼看到夏茵眼楮里一閃而過的嘲諷與得意,她卻顧不得多想,眼楮在四周快速轉動著,然後走下床,身體的平衡讓她直接摔在地上,她依然不敢多待,她要趕快把事情搞清楚才行。
「清幽你怎麼了?」黃新平嚇了一跳,撐著手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不管她怎麼努力一切都是徒勞,「小茵,快過去把你姐姐扶起來。地上那麼冷,她又醒,這樣坐在地上會生病的。」
夏茵不以為然地看了下黃新平,還是往桑雪薇跟前走,卻故意放慢腳步,急得黃新平在床上干著急,這孩子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別踫我!」桑雪薇掙月兌夏茵的手,冷冷地她一下,接著又撐著地面往前挪了兩步,抬手拿下櫃子上的一面鏡子。
她是誰?出現在鏡子里的陌生女孩讓桑雪薇嚇了一跳,額頭纏著紗布,臉色跟嘴唇都有些發青。手一抖,鏡子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她是誰,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是滾到樓梯下,樓梯也不多,怎麼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想起她們剛才叫她的名字,雪薇又是一怔。
難道……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