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秋褲鑽進血管里,隨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桑雪薇像爛泥一般癱坐在地上,目光落在空洞的右腿上,眼淚 里啪啦就落了下來。她不記得自己上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好像是看到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躺在冰冷的殯儀館里。
桑雪薇在一個富裕家庭出生,雖比不上一些大家族但也是別人眼中的千金小姐,而母親更是像一些大家族的規矩來嚴格要求她。她還沒出生家人就把她整個人生都規劃好了,去哪所學校上學,跟什麼人交朋友,甚至將來跟什麼人結婚都被家人安排的妥妥當當。當別的孩子在媽媽懷里撒嬌時,她已經被女乃女乃送去專門的禮儀學校學習禮儀,四歲開始學書法、鋼琴、英文,還有舞蹈。
剛開始還覺得沒什麼,隨著年齡增長,特別是叛逆的青春期她不止一次逃去外面玩,回家就被家長輪番說教。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跑去問母親,為什麼別的小孩子都有童年有自由有選擇的權利,為什麼她沒有。
母親只跟她說了一句話,她說,「因為你是桑家的孩子」。她一直清楚的記得母親在說這句話時表情里嚴厲。
深知反抗無用,桑雪薇也不再堅持,因為對她來說親情別任何東西都重要,哪怕這份親情時常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雪薇一直按著家人的安排循規蹈矩的生活著,跟他們滿意的男生交往,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從不喜歡到喜歡再到全心全意的愛,她終于覺得家人為她做了一次正確的選擇,然而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愛的男人對自己從無愛意,從頭到尾都是騙局是謊言是欺騙,是處心積慮的安排……
許靜婕端著剛煮好的荷包蛋進來看到呆坐在地上的桑雪薇時,下意識地看了下跟在身後的齊眉,連忙把碗放在一邊的矮櫃上,過來把雪薇抱起來,一邊抬眼看了下跟進來的齊眉,責備著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夏茵。
「你別踫我!」桑雪薇反手推開許靜婕,差點沒把她推倒地上去,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們離我遠點,誰都不許過來!」
從小到大的經歷,特別是在面對了親人在自己面前去世,男友的背叛,後來一個人的流離失所,別人的冷嘲熱諷,桑雪薇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面對更學會了從容,不管後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多匪夷所思她都能很快冷靜下來,找出解決的辦法。一如現在的她,心里沒有了剛才的恐懼跟慌亂,只是面對也許跟她成為家人的陌生人,還是帶著些戒備。
「清幽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說出來,千萬別嚇女乃女乃啊!」看到桑雪薇眼楮里的慌亂跟無措,黃新平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半邊身體已經探出床。
「夏嬸小心!「看了下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桑雪薇,齊眉兩步走到床邊,按住正要下床的黃新平,「您老別擔心,讓我試試看。」
安撫好黃新平,齊眉走過來,在桑雪薇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把手伸到她頭上,「告訴阿姨,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訴阿姨,阿姨帶你去醫院檢查。你別害怕,阿姨會幫你的。「這孩子真可憐,眼楮里全是恐懼。
抬眼,淡淡地看了許靜婕一眼,許靜婕訕訕地笑了笑,卻咬牙切齒地盯著桑雪薇,死丫頭,敢在別人面前裝可憐,看她以後怎麼收拾她!
桑雪薇像是一點沒听到齊眉跟她說了什麼,眼神看著右邊干焉的褲腿,怎麼說她也是經歷過大喜大悲,活了二十幾年的人,很快便不再恐懼,恐慌,只是迷惑自己怎麼就重生了呢?為什麼不是重生到以前的自己?以後她都要一只腿生活了嗎?看這家人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什麼富裕家庭,也不知道這個夏清幽有沒有讀過書。
「清幽……」齊眉溫柔地撫模著桑雪薇的頭發,眼神中全是擔心跟心疼,這個孩子實在是生活得太辛苦了。
「你是誰?」桑雪薇緩緩抬起頭看著面前並不高貴,卻平易近人的齊眉,「你認識我嗎?。」看的出來她眼楮里的心疼不是裝出來的。
「你……清幽她……」齊眉抬頭看著許靜婕。
夏茵走過來,「清幽姐好像失憶了。她醒來就問我們是誰,好像真的不認識我們,而且連她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失憶就失憶,失憶也不是什麼壞事。桑雪薇笑了笑,對上齊眉看過來的眼楮,雪薇在她眼楮里看到破碎的光在閃爍。
齊眉待了會兒,陪她說了會兒話就走了,離開前說明天讓依蓓過來看她,又叮囑許靜婕務必好好照顧她。看到許靜婕一臉惟命是從的樣子,桑雪薇很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沒多久許靜婕跟夏茵也借口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桑雪薇跟黃新平兩人,雪薇呆坐在床上,不斷有冷風從一側鑽進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左邊牆上的通風窗上面的紙破了。她看了下房間,房間很小,大概就十二平米的樣子,里面放著兩張老舊的木床,床對面擺放著一張不知道裝什麼的矮櫃,矮櫃右邊的腳用幾塊紅磚代替了。床中間隔著一道素色格子簾子。這就是這個房間所有的擺設。
「清幽是不是冷了?」看到縮著脖子的桑雪薇,黃新平忍不住問了一聲。
桑雪薇一時間還沒完全接受自己變成另一人,愣了一下,她笑了笑,才說,「我不冷。您冷不冷,要不要幫您再拿床被子?」
「女乃女乃不冷。」
恍惚間像是看到自己的女乃女乃,雖然自己的女乃女乃從來沒有過這樣慈祥地看過自己,可是……桑雪薇垂了垂眼瞼,拿過放在一邊的衣服穿上,又拿過放在一邊的拐杖,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黃新平很想問她是不是沒事,張了張嘴,最後只剩下嘆息。
從房間出去就是一個不算寬的走廊,走廊一側是陽台,上面著幾盆仙人掌跟太陽花。走廊中間是出口,後面是一個不算大的客廳,家具很陳舊,很多地方都落了漆,不過倒是很干淨整潔。正對面是扇紅色的大鐵門,門左側是豬圈跟堆放柴禾的房子,右側有一口水井,另一邊有一個菱形的花台,里面亂七八糟栽著一些花,只不過里面的雜草比花還高,中間有一個很寬的壩子。
桑雪薇走到花台邊坐下,望著天空,她一個二十八歲的公司白領,摔了一跤就變成一個十八歲的蘿莉了,還是個少了只腿的蘿莉。天底下有她這麼滑稽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