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顏聞此,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于是,微微吸了口氣,打斷她的話笑道︰「舅母,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誤會了?」
胡氏听了,還以為她是磨不開臉面而害羞,接著道︰「你這孩子,還拿舅母當外人是不是?那天沈九爺一來咱家,舅母就什麼都明白了。」說到這里,她停了停,眼中流露出些許遺憾之色,「原先我確實有過私心,尋思著你能和福官好咱們能親上加親可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福官他命里就沒這份好福氣。所以,舅母也就不難為你了。往後,只要你能過得好,過得歡喜,我和你舅舅也就跟著知足了。」
宋歡顏知道她肯定又想歪了,連忙解釋道︰「舅母,顏兒跟你說實話,我和那沈九爺只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並無任何男女之情。」
胡氏聞言,微微一愣,亦不免變了變臉色,輕輕嘆一口氣道︰「唉,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瞞著我作甚?」難道,還擔心自己扯她的後腿不成?
宋歡顏一個勁兒地搖頭,想著自己該怎麼解釋清楚才好,卻見出去拿冰糖的迎春,慌里慌張地掀起簾子,道︰「夫人,姑娘,沈九爺來了。」
宋歡顏聞此,不由怔了怔,胡氏則是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扶著小月復起身道︰「你現在屋里坐著,我出去招呼他。」
宋歡顏卻道︰「請舅母尋個理由把他打發走了。我不想見他。」
胡氏微微有些意外,回頭看了她一眼,只道︰「這孩子,沒頭沒尾地說什麼話呢?進門就是客,哪有直接往出推的道理?」
宋歡顏忙扶著床頭站起來,稍稍往前蹦了一步道︰「舅母。」
胡氏伸手虛扶了她一把,蹙眉道︰「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回頭再傷著自己。」說完,她吩咐迎春道︰「趕緊把姑娘扶回去坐著,順便再給她梳理梳理。」說完,也沒等她們答話,轉身出了屋子,用極其響亮的聲音,招呼道︰「九爺您來了,快廳里請吧。紅菱趕緊把家里最好的碧螺春拿出來。」
宋歡顏站在原地,頗為氣惱,突覺事情有點不妙,這沈四九三番兩次過來找茬,豈不是要讓她白白遭人誤會。
迎春猶豫片刻,問道︰「這可怎麼辦是好?」
宋歡顏重新坐回到床邊,忽然翻身上床,平躺下來道︰「等會兒,舅母要是過來叫我,你就說我睡了,誰都不見。」
迎春聞言,連連點頭,隨即瞟了一眼窗外,就見胡氏站在院中,一臉假笑。
沈四九親自登門拜訪,對于胡氏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榮耀。上次她沒能抓住機會,這次她一定得在他的面前露露臉,先混個臉熟才行。好歹,自己也是宋歡顏的舅母啊。
沈四九在踏進院子的那一刻,就感覺自己今天做了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他不該「一時沖動」來到宋歡顏的家,然後一面喝著不合口味的茶,一面同眼前這個莫名興奮的婦人交談。他來,只是想看看宋歡顏的傷,順道把郝郎中配制的「玉膚露」拿來給她。
沈四九顯然對胡氏的熱情,不太適應,胡氏自己說著說著,無意間瞥見沈四九的眉頭有些微蹙,立刻止住了話音,笑笑道︰「瞧我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叫顏兒出來了。」
沈四九見她提起了宋歡顏,順著話茬問道︰「宋姑娘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吧?」
胡氏回話道︰「沒什麼大礙。只是些皮外傷,養養就會好的。顏兒她自己通曉藥理,店里也有現成的藥物,很方便的。」
沈四九聞言,微點了點頭,隨即拿出那兩瓶「玉膚露」,遞給她道︰「這是可以祛除疤痕的藥膏。勞煩夫人回頭替我交給宋姑娘吧。」
胡氏一怔,忙道︰「這麼貴重的東西,九爺還是親自交給顏兒吧。」
沈四九擺擺手道︰「不了,她行動不方便,還是不要麻煩了。」說完,便準備起身告辭,胡氏隨即起身相送。
待路過宋歡顏的房門時,沈四九稍微停頓了一下,望了眼空蕩蕩的窗口,又匆匆加快了腳步。
胡氏遠遠瞧見,輕蹙了蹙眉心,似乎對這兩個人有些模不著頭腦。
十天過後,宋歡顏的膝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結疤漸漸掉去,只剩下一塊肉粉色的圓形傷疤。
迎春拿起沈四九送來的「玉膚露」,打開蓋子,嗅了嗅道︰「姑娘,要不要試試這個?聞起來還挺不錯的。」
宋歡顏轉過頭,看了她手中的瓶子一眼,淡淡道︰「不需要,你拿去扔掉吧。這種小傷,過了夏自然會淡去。」
迎春聞言,猶豫片刻道︰「那胳膊上的」每次服侍她沐浴時,看見那些傷疤,都會覺得很揪心,可卻從來不敢多問一句,生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宋歡顏擼起袖子,看著自己的兩只胳膊,靜默半響,突然冒出來一句︰「這疤不能消。」對于宋歡顏而言,它是一個十分醒目的標記,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宋昆是個多麼無情可怕的人。
數日未去店里查看,宋歡顏一來才知,崔寧突然不見了。賈三兒找了一整天,該找的地方,不該找的地方,他全都去了,也沒尋見崔寧的身影。
「身上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還敢一個人在街上閑晃,回頭我非得好好教訓他才是。」賈三兒一邊說自言自語,一邊張望著門口。
宋歡顏看看天色,有些著急道︰「他能去哪兒呢?」崔寧自從到了青州,除了偶爾和賈三兒出門送藥,從來沒有一個人出去過。
賈三兒聞言,上前一步道︰「要不我再出去找找吧。」
宋歡顏點點頭道︰「也好,這麼一直等也不是個辦法,咱們一起出去找。」說完,她看向何成春道︰「舅舅,你今天晚走一會兒,幫忙看看店。」
舅舅痛快地應了聲「好」,宋歡顏隨即領著五六名伙計,還有迎春,分頭在城中尋找崔寧。
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宋歡顏和迎春差不多已經把城南的飯館茶樓全給看遍了,也沒見到崔寧的人影。
迎春走得腿都酸了,輕扯了一下宋歡顏的袖子,微喘道︰「姑娘,咱們歇會兒吧。」
宋歡顏其實比她還要累,只是因為擔心,心想著多找一家是一家。她四處看了看,只見路邊有家賣茶的小攤,便道︰「咱們就去那歇歇吧。」
迎春點頭應了一聲好,最先跑過去要了兩碗茶,又抽出帕子給宋歡顏擦了擦長板凳。
宋歡顏端著茶碗,眼楮卻還是停留在街上,迎春在旁,卻是一口氣喝下大半碗,抹抹嘴道︰「姑娘,也別太擔心了,沒準兒他現在已經回去了呢。」
宋歡顏聞言,緩緩放下茶杯,道︰「那樣最好。」這時沒有任何通訊工具,除了口耳相傳之外,再沒有可以互通消息的手段了。
迎春繼續寬慰道︰「寧哥兒,素來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定不會隨便亂跑的。這麼晚了,他一定早回去了。」
宋歡顏微微垂眸道︰「就因為知道他懂事,我才更擔心。」崔寧跟了她三年多,一直都表現得很懂事,這次他這樣突然出走,絕不是隨意興起。想著想著,她又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咱們還是先回去看看。」
匆匆趕回保和堂,宋歡顏卻沒有看到崔寧的身影,反而是見到大家一臉失落,神情蔫蔫地坐在店中。
賈三兒急得眼圈都有些紅了,悶聲道︰「我是徹底沒轍了,那小子究竟跑哪兒去了?」
宋歡顏沉默半響,開口道︰「天已經黑了,賈三兒領著幾個伙計留宿在店里吧。萬一崔寧半夜回來,也好有個人知道。」說完,她又看向舅舅何成春道︰「咱們先回去吧,如果明天早上他還不回來,我再想別的辦法。」
接下來的兩天,大家都為了尋常崔寧而累得焦頭爛額,可崔寧卻像是故意躲著大家似地,連個影子都沒有。
宋歡顏無奈,只能花錢雇用了兩個「包打听」,這些人大多和府衙的捕快交情甚深,專門收錢,替人打听是非或出面了事。幾番周折之後,總算是帶回了點消息,說是有人在城東的芙蓉院中見過和崔寧差不多打扮的少年。
芙蓉院?眾人聞此,俱是一驚,孫郎中一口茶含著嘴里,就險些把自己給嗆著了。
宋歡顏光听名字,大致也能猜出那里是什麼地方,只是她不明白,崔寧為什麼會去那種風月之地,他還是個孩子,身上又沒有錢
那位「包打听」還道︰那芙蓉院和普通的ji院酒樓不太一樣,那里的女子都是才藝雙全的雅ji,賣藝不賣身,所以還算得上是個清淨雅致的地方。不過,還有一點是讓宋歡顏意外地,那就是那芙蓉院的老板竟是九女乃女乃。去年三月,九女乃女乃花了大價錢買下那里,將它重新修整了一番之後,改名為芙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