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乓」——屋中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孫長海侯在門外,不由驚得抖了個激靈,連忙心急火燎的抬腳進屋,只見宋歡顏正滿臉通紅地站在榻邊,雙手緊緊攥著衣角,連耳廓都是通紅的,腳下還倒著一只小杌子。而李闖的手還懸在半空,他盯著宋歡顏,眸中波光顫然。
孫長海見此,隱約能猜到方才發生了些什麼,于是,他微微蹙眉,仔細觀察著主子臉上的神情,輕聲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宋歡顏的腦袋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她已經犯下了大錯。可她實在沒辦法,方才那一瞬間,就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迫使著自己不得不躲。
宋歡顏心中翻滾難安,強迫自己此時此刻一定要鎮靜,否則,自己可就要**煩了。
李闖緩緩收回了手,聲音隱隱透著幾份不悅,只道︰「沒什麼事,宋姑娘自己不小心絆了一下而已。」
孫長海早就模熟了主子的脾氣,深知他這麼說,就是有心為宋歡顏開月兌,並不想難為她。于是,幾大步來到了跟前,故意做做樣子,俯身查看道︰「哎呦,姑娘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沒磕著自己吧?」
宋歡顏咬著下唇,用力搖搖頭,隨即一下子就朝李闖跪倒,磕頭道︰「民女愚笨,驚擾了殿下休息,還望殿下恕罪。」
李闖聞言,臉色依舊很平靜,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情緒變化,淡淡道︰「看你也不是個會伺候人的,往後這種差事就不用你做了。你先回去吧。」
宋歡顏聞此,心中一陣亂跳,連忙靜靜地退了出去。出了門,她的眼中已有些泛酸,卻只能強忍著淚,悶頭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前腳一走,孫長海便上前將地上的小杌子扶好,見主子不語,便小聲問道︰「主子,您是接著睡啊?還是起來吃杯茶?」
李闖恍若未聞,依舊坐在那里,想著方才宋歡顏驚惶掙扎的模樣,就好像自己是什麼可怕凶惡的怪物似地。矜持羞澀的女子,他見過不少,不管是梨花淚雨,還是含煙秋波,那些女人雖然表面上羞怯,但身上卻總透著一股嫵媚嬌柔來。可她卻不是,她那麼地害怕,好像自己會把她給怎麼似的雖說他確實有過心思,但還不至于要用強。
孫長海見他面無表情,心知他還是介意方才的事情,于是,托了小杌子坐到他的跟前,小聲道︰「主子,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闖听了,覷了他一眼不甚正經的表情,只道︰「你有話就說。」
孫長海應了一聲,繼續道︰「主子您看,那宋姑娘年紀太小,對兒女情長也是一竅不通,實在不是個會伺候人的主兒。主子留她在身邊,往後免不了要煩心添堵依奴才之見,主子還不如早點讓她回去,算了。」天下的女人多得是,何必非要拿著個小丫頭不放。
幾日下來,孫長海一直留心注意著宋歡顏的一言一行,雖說沒揪出什麼錯來,但卻認定她是個沒福氣的,只會隨機應變,卻不會主動出擊,笨拙得很。
李闖聞言,心中頓時有了幾分計較,略顯矛盾地垂下眼睫。不過,就是個不諳世事地小丫頭,若真要舍了,倒也算不上什麼。只是,他不願意,而且,也有點不舍得。
孫長海見他半響不語,眼珠子轉了轉,又道︰「當然了,這宋姑娘自然也有她的好,她性子靜,模樣好,就算偶爾使使別扭,也都透著那麼一股子純真,招人稀罕」
李闖見他又說起了羅圈話兒,笑笑道︰「公公怎麼又犯起老毛病了?話打兩頭,里外轉合。」
孫長海聞言,抬頭瞄了一眼主子,有些燦燦地道︰「奴才,這不是心疼您嗎?生怕那小姑娘不懂分寸,白白枉費主子的一番情意。」
李闖與他對望一眼,只道︰「難為公公考慮的這麼細致。不過既然都收了,哪兒還有再放出去的道理,還是留著吧。」自己在京城里向來無所不往,沒道理因為一個小姑娘,亂了方寸。
孫長海聞言,忙應了一聲是,心想︰方才自己幸虧沒把話說到底,否則,還真不好往回兜了呢。
宋歡顏回屋之後,便背身躺在床上默不作聲,任憑丫鬟過來送茶送飯,也不動一下。轉眼間,天都黑下來了,宋歡顏的眼淚已經把枕巾給塌濕了一大塊,卻依舊止不住。她不是地道的古代人,也不能像尋常女子那般忍氣吞聲,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的自由。一輩子那麼長,她不想就這麼過,她想逃,可是,她逃不了。
宋歡顏將臉埋進被褥中,小手緊緊地攥著被角,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一樣
晌午過後,王錦辦事歸來,匆匆過了前廳,行至回廊時,忽然停住了腳。他趕了一天一夜地路,滿臉風塵,身子乏累得都快散架了,可他卻顧不得歇,站在原地注視著池塘邊的身影。
宋歡顏站在池塘邊上,將手中的饅頭一點點揉碎,拋向池中的魚群。身後兩名侍女低頭斂眉,伺候在旁。
魚兒在水中撲騰地正歡,宋歡顏心中也是各種念頭涌現不絕,卻沒有一個是能抓得住的。許是越想越煩,便使勁揉了饅頭幾下,揮手全都揚散了出去。
王錦在一旁靜靜看著,發覺她的眼楮又紅又腫,便機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哭過,為什麼哭?難道,皇子殿下待她不好嗎?
王錦想了一會,突然用力甩了甩頭,似乎對自己會這樣的胡思亂想,十分氣惱。不過,氣惱歸氣惱,他的視線卻還是落在宋歡顏的身上。每次看見她,胸口就會牽出一陣深切的痛楚,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心尖系了一根藤繩,而且越勒越緊。
暗自思忖間,身後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王錦的耳力甚好,連忙轉身去看,只見,孫長海正邁著小步匆匆走來。
「孫公公。」王錦收起心事,拱拱手道。
孫長海遠遠地看他站著不動,還以為是京城出了什麼事,讓他不好回話,忙道︰「京城有什麼事沒有?」
王錦微低著頭,道︰「回公公,王太師稱病,已經三日未上朝議事,皇上欽賜御旨,準他在家安心養病。」
孫長海聞言,若有所思地蹙蹙眉,心想王太師是習武出身,身子素來硬朗,這會突然大病,其中必有什麼古怪,又問道︰「還有旁的事嗎?」。
王錦道︰「沒有了。」
孫長海點點頭,揮手道︰「沒事就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兒一早再去殿下跟前請賞。」
「是。」王錦應聲而去,不做停留。
孫長海的目光不經意間瞄向廊外,只見站在池塘邊上的宋歡顏,不禁眉頭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如常。
孫長海小步上前,瞧著望著湖面出神的宋歡顏,故意揚聲說道︰「姑娘喂魚呢?」
宋歡顏聞聲,忙側身去看,待見他正笑盈盈地盯著自己,低頭行禮道︰「孫公公好。」
孫長海依舊含笑道︰「早前听丫鬟們說,姑娘身子不舒服,這會怎麼就出來了呢。」
宋歡顏淡淡應道︰「原本也沒什麼事兒,是她們說的太夸張了。總在屋里悶著不好,我尋思著出來走走。」
孫長海看著她那雙紅腫的眼楮,問道︰「看姑娘的樣子,像是昨晚上沒歇好啊?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瞧瞧?」
宋歡顏擺擺手道︰「不,不用麻煩了,我自己看著辦就行。」
孫長海聞言,瞬間又笑了道︰「瞧雜家都給忘了,姑娘自己就是開藥鋪的人,想必最清楚該怎麼調理自己才是。」
宋歡顏沒作聲,只聞那池塘里突然「噗通」兩聲,好似有魚跳出水面,又跌了回去。
孫長海嘴角微揚,故意道︰「姑娘快瞧,這麼個小東西,倒還挺能折騰的。」
宋歡顏心知他話里有話,便也含含糊糊地應道︰「許是,它也想出來透透氣吧。」
孫長海忙搖搖頭︰「唉?依雜家看卻是未必。正所謂鯉魚躍龍門,它是爭著想出頭呢?這世間上的人也好,物也好,都心心念著求個高貴。」
宋歡顏瞧著池塘里游來游去的錦鯉,想他三番兩次地來拿話點撥自己,不禁輕嘆一聲道︰「公公說的是。」
孫長海見她答話,便放緩聲音道︰「姑娘既然身子不爽,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免得再讓殿下掛心。」
宋歡顏聞言,點點頭,答應著去了。之後的兩天,李闖都沒有再發話讓她過去陪著,似乎是有意要晾她幾天。
李闖的心思,宋歡顏猜不出也算不到,只估模著他是對自己惱了。宋歡顏巴不得他討厭自己,嫌棄自己,所以,心里反倒跟著輕巧了幾分。中間,她和迎春見了兩回面,一次是為了給何成春帶配制藥丸的方子,一次是迎春帶給她田氏親手做的點心。
如此清淡的過了幾日,最令宋歡顏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這天晌午,尹夫人過來看她,說是李闖的腿傷已好大半,三日之後,就要準備啟程離開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