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往雲州的前一天，李闖突然臨時決定走水路，孫長海頗感倉促，只得連夜吩咐尹世通馬上準備船只。尹世通花費百兩銀子，租下了一艘「隆昌號」的小型商船，並且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置辦齊了途中衣食住行所需的一切。
商船看似小巧，內在卻是五髒俱全，而且，布局十分合理，充分利用了船體之中每一寸的空間。商船分為上下兩層，下層的貨倉經過簡單的布置之後，就成了一間可以容納幾十人居住的超大艙房，王錦帶領三十余名大內侍衛歇在此處，每個人所需的地方都足夠寬敞。
李闖和宋歡顏的艙房離的很近，中間不過隔了幾步之遠。孫長海和幾名隨行的丫鬟分別住在兩人的一左一右，隨時听候差遣吩咐。
宋歡顏這是頭一回坐船，好在，她並無任何不適之處，不吐也不暈，反而還能抽空，靜下心來翻讀幾頁醫書。
孫長海從尹府挑了兩名丫鬟給她，一個叫吉祥，一個叫如意，她們的名字是孫長海後改的，也是為了給宋歡顏听著歡喜。那個吉祥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做活勤快，手腳利落，是個很貼心的丫鬟。如意則是要比她的性子活潑些，但也算不上是話多的人。
這日，宋歡顏隨著孫長海來到前艙，卻見李闖正獨自一人迎著風站在船頭，看著船底翻滾不止的浪花出神。雖然天氣晴朗，但河面上的風感，還是不小的。
孫長海滿臉帶笑道︰「主子，宋姑娘親自做了些小吃，特意給您送過來的。」
李闖聞言，轉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又轉了回去。
孫長海和宋歡顏對視一眼，似乎都在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孫長海將手中的青瓷碗輕輕地擱在桌上，跟著用眼神示意宋歡顏留下來，自己則是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宋歡顏猶豫片刻，方才上前與他並肩站在船頭，迎著涼涼的風，輕聲問道︰「王爺，在看什麼？」
李闖黑幽幽的眼眸看向前方，眸中透顯出一股無奈消沉的氣息。過了片刻，方才出聲道︰「本王在看那渾濁的河水。記得小時候，父皇曾攜我們三兄弟同游十六州，回想那時，這清河的水不似這般渾濁，清澈得很。」
那時隨駕出巡，不論行走到哪一處的地方，甭管大小，道路上都是全部張紅掛彩，百姓們等著盼著見到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猶如過年一般的喜氣洋洋。
宋歡顏微垂眼瞼，看著那略顯渾黃的河水，想了想道︰「我記得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叫做水清則無魚，意思就是水太清就沒有魚了。這清河，如今雖然沒有以前看著清澈，但內在卻比以前更有活力了。」
李闖聞言，輕輕地笑了起來，突然伸手將宋歡顏往懷里輕輕一攬，淡淡道︰「你這個丫頭啊…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宋歡顏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沉，身子不由僵了僵，沒敢接話。
李闖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緩了緩語氣，又接著道︰「再過五天左右，便可抵達雲州。到時候，本王帶你去吃清蒸鱸魚，那是本王小時候最喜歡的。」
宋歡顏紅著臉道︰「多謝王爺。」然後，轉了個身，微微後退一步道︰「我自己做了點小吃，還請王爺趁熱嘗一嘗吧。」
李闖心知她是故意躲著自己，便順勢點點頭道︰「好啊。」
宋歡顏心中著實松了一口氣，讓著李闖進艙入座，用瓷勺舀出一個餛飩放進小碗里，道︰「王爺請用。」
李闖接了，嘗了一口之後，抬頭打量宋歡顏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開口笑道︰「嗯，味道不錯。你會的東西還真不少。」
宋歡顏俯身行禮道謝，淡淡道︰「我自幼隨著祖母在路邊擺攤長大，旁的不敢講，這餛飩我做起來是最有把握的。」
李闖順著她的話茬，問道︰「你是跟你祖母學的手藝？」
宋歡顏點一點頭道︰「是的，祖母賣混沌賣了幾十年，也是憑著這點手藝才把我給拉扯長大。」
李闖早從孫長海那里听過她的身世，知她從小父母早逝，只由祖母一人艱難撫養。
宋歡顏有意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些，無非是想日後能多些機會回去看望家人。不過，這一切還得看李闖的心情是好是壞。
宋歡顏觀察了一下李闖的神情，發覺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憐惜之情，稍微怔了怔，忙道︰「王爺快趁熱吃吧，湯水涼了就不好了。」
許是，因為聞到飯香才覺得餓，李闖見一整碗地餛飩全部吃光，顯得倒是比平常還要有胃口。
宋歡顏見了，露出一個松了口氣的表情，原本還擔心他會口刁，不喜歡這樣的吃食呢。
收拾碗筷的時候，李闖拍了拍手，示意讓侯在外面的丫鬟來做。
宋歡顏道︰「王爺，不用了。不過就兩個碗而已，我自己拿下去就行了。」說完，她端起托盤就要下去，卻听身後的李闖道︰「且放著吧。你忘了，本王說過不會使喚你的。」
宋歡顏聞言，微微一笑道︰「這點小事，不算是使喚。」
李闖看著她笑盈盈地出了艙房，只覺是自己眼花了，但轉念一想，不禁又翹起了嘴角。
夜深了，宋歡顏沐浴過後，端坐在鏡子前梳理頭發。烏黑的長發蓋在肩上，顯得她的臉龐更小了，吉祥站在她的身後，拿著桃木梳子替她輕輕地梳著。
宋歡顏頓感疲乏，隨手將鏡子覆在桌上，輕聲道︰「吉祥，今兒就梳到這兒吧，我有點困了。」
吉祥聞言，忙點點頭，將手中的梳子放下，她的頭發歸攏至于肩前。
宋歡顏的困意來的很快，耳邊伴著一陣陣潮聲，漸漸進入夢鄉。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只覺身下猛地搖晃了一下，轉眼間，便把她跌到了硬硬的地上。
宋歡顏瞬時驚醒，只見如意踉踉蹌蹌地闖進來，滿臉慌張道︰「姑娘，您沒摔著吧？」吉祥跟在她的身後，用手捂著下巴也走了進來。
宋歡顏搖搖頭，抱著被子從地上站起來，問道︰「方才怎麼了？」
如意伸手上前扶著她，回話道︰「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遇上大浪了，整個船都歪了一下。」
宋歡顏瞧著吉祥，表情痛苦地捂著下巴，忙問道︰「她怎麼了？」
如意回頭看了一眼，道︰「她剛才不小心睡著了，結果磕到了下巴。」
說話間，艙房外面已經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問道︰「宋姑娘沒事吧？」
如意忙道︰「姑娘沒什麼事。」她一面說一面幫宋歡顏穿好衣服。
宋歡顏看了看吉祥的下巴，發現她磕出了血，忙抽出手絹給她道︰「先捂著點，等會兒自己拿點藥擦擦。」
侍衛們都集中在了外艙和甲板上，有人拿著火把照著船底，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異物。
孫長海本來不喜歡坐船，心里總是覺得慌里慌張地，這會的他，不免又要神經兮兮地焦慮難安。
夜行水路難免要遇上些風浪，宋歡顏並沒有太多憂慮，此去長路迢迢，李闖又想要游走整個十六州，少不得要再踫上這樣的狀況。
孫長海指揮著大家將整個木船察看了一番，直到確定沒事，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哎呦呦，真是要嚇死雜家了。」孫長海一臉難色，眼見宋歡顏出了艙房，便道︰「這坐船怎麼都沒有坐車穩當。姑娘，方才沒嚇到吧？」
宋歡顏搖搖頭︰「還好，我沒有嚇到。」
孫長海撫著胸口，定了定神道︰「幸好沒出什麼大事，姑娘早些回去歇著吧。」
宋歡顏應了聲好，慢慢往艙房走，卻听孫長海在身後又道︰「主子，夜里風涼，您怎麼不披件衣裳就出來了？」
宋歡顏聞聲回頭，只見，李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緩緩走來。
宋歡顏見狀，只得轉身迎上去行禮，李闖似乎也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臉上帶著幾分不痛快的惱意。
李闖算是很嗜睡的人，每天最少也要睡上五個時辰，這會被風浪這麼一弄，他的睡意全無，所以心情不好。
李闖見宋歡顏也醒了，便舉手在半空中擊了兩下，吩咐身旁的人道︰「快去，準備些的點心和水酒上來。」
孫長海聞言，臉色變了變，極快地微笑起來道︰「主子，這個時辰您還要喝酒啊？」
李闖道︰「這會，睡意全無，不喝點酒如何能再睡著。」說完，他又看向宋歡顏道︰「你也驚著了吧，正好過來陪本王喝一杯吧。」
不過一會，點心和溫好的水酒都送了了過來。孫長海摒退閑雜人等，親自為李闖倒了一杯酒，送到他的手邊，含笑道︰「主子請用。」
李闖接過，一仰頭喝了杯中里的酒，看向對面只悶頭吃點心的宋歡顏，出聲道︰「給宋姑娘也倒一杯嘗嘗吧。」
宋歡顏正欲出聲拒絕，卻話遲了一步，孫長海已經拿起酒壺幫她斟酒，輕聲道︰「姑娘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