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沒合眼,宋歡顏早已是累極了。她過去叮囑鐵頭,在臨睡之前,再給兩人各自喂一次藥即可。鐵頭連連點頭,見她微紅的眼楮,忙讓她回屋歇著。
回屋洗漱過後,宋歡顏輕輕依偎在田氏的身邊,枕著她的肩頭,就像是一只慵懶粘人的小貓,惹得憐愛。
田氏見她剛沐過浴,頭發還潮乎乎地沒有干透,便用手替她輕輕梳理,不想讓她濕著頭發睡覺,害了頭痛。
被祖母這麼一弄,宋歡顏漸漸有了點精神,于是,她揚起小臉,眼楮不經意往旁邊一瞥,待見田氏正在發愣,神色恍惚,便微微笑道︰「女乃女乃,您在想什麼呢?」
田氏聞言,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些往事。」
「哦?」宋歡顏頓時來了興致,又往田氏的身邊湊了湊,繼續道︰「女乃女乃,想起什麼了?也說給我听听。」
田氏搖搖頭道︰「那些都是陳年爛谷的事情了,還提起來作甚麼?」
宋歡顏聞此,故意哄她老人家開心,便忽然伸出小手,輕輕模了一下祖母的臉頰,含笑道︰「顏兒,時常想祖母年輕時必是一位又聰明又漂亮的大美人兒,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田氏听了這話,先是愣了愣,隨即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嗔道︰「你這孩子,居然連祖母也敢拿來說笑,看我如何治你。」說完,便故意懲罰似地咯吱了她幾下。
宋歡顏生來怕癢,忙縮起身子,又笑又喘,阻攔著祖母的手,語不成聲道︰「女乃女乃饒了顏兒吧,哈顏兒不敢了,不敢了」
田氏依言收手,一面坐起來幫她把踢翻的被子重新蓋好,一面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從哪里听來這些插科打諢的話,也不嫌害臊!」
宋歡顏抿嘴一笑,換成央求的語氣,裝無辜道︰「女乃女乃,生氣了麼?」
田氏睨了她一眼,只是搖頭笑道︰「你可是女乃女乃的寶貝疙瘩,我可舍不得呢。」說完,田氏便重新躺好,拍著孫女的肩膀,要哄她入睡。
宋歡顏卻不想睡,非要纏著田氏給她講講過去的事,尤其是關于那玉牌,關于祖父的。
田氏重拾那些記憶中的悲歡片段,早已模糊了四十幾年的往事景象,漸漸地清晰重現于腦海。田氏一時不知從哪里講起,便隨性開口道︰「說來,我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倒是比你還要調皮些。」
宋歡顏見她終于肯開了口,便立馬安靜下來,認認真真地听著。
田氏緩緩說道︰「那時我常年隨著父親和叔父們押鏢,天南地北的走,一路上長了不少的見識。」說起這些趣聞,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雀躍的神情,眼中也有了光彩。
宋歡顏听得入迷,可又不免心生羨慕,想來自己來此一遭,竟連郊外的小河邊都沒去過,真真是虧大了。
田氏繼續說道︰「十五歲那年,我隨父親給鎮上的張員外押鏢送往京城,途經青州之時,不小心遇上了一隊異常凶猛的強人,鏢局損失慘重,不但丟了鏢,還有幾位鏢師都受了重傷,我爹他氣不過,便騎著快馬回鏢局去搬救兵,想要把鏢重新給搶回來。而我則負責留下來照看幾位叔伯,我隨即雇了一戶農戶和他家的牛車送我們進城求醫。這一住,便住了小半個月,眼見著隨身的銀子都要花盡了,也不見我爹他回來。」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暗嘆了聲︰「我派人回去打听,方才得知,我爹因為失了這趟鏢,被張員外好生刁難,非但賠了不少銀子,還連累自己腿疾復發,這會連炕都下不了了。後來,我爹稍了一封信和銀子過來,交代我莫要著急,一定要等叔伯們的傷養好了,再啟程回來。也就是在這段日子,我有緣遇上了你的祖父。」
田氏微微垂眸,似乎覺得在孫女面前說起這個,有些不太合適。誰知,宋歡顏卻是滿臉興奮,提高了聲音道︰「然後呢?」
田氏依舊慢吞吞地道︰「你祖父家道中落,父母早逝,生活頗為窘迫,可他卻是個聰明好強的,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成親之後,我念他這般良苦用心,也不好阻攔,便湊了盤纏給他上京趕考,自己則留在青州等他。你祖父臨走時,將家傳的玉牌送給我,並且許諾不管中與不中,最遲一年,定會歸來。」
宋歡顏聞此,心中暗嘆︰想來那時,才子佳人,依依惜別,也是該有過一番山盟海誓的。
「我死心塌地留在青州,這一等便是三年,可惜他卻是遲遲沒有音訊。」田氏說到這里,語氣深沉,「後來,我死了心,短了念想,只當他是遭遇了什麼意外不測喪了性命,便領著你爹回到米河鎮,做些小生意謀生度日。」
宋歡顏听罷,猶豫了一下,方才問道︰「那您怎麼不京城去尋他?沒準兒,祖父他還健在呢。」
田氏苦笑道︰「我也曾托人去問過,只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心中難過,想他若是還在人世,斷然不會沒有消息,便也就不再尋了。」
也是,想來她們孤兒寡母的,光是討生活就已是不易了。宋歡顏有些心痛田氏,暗暗嘆息一聲,跟著伸出小手,一把摟住田氏的脖子,柔聲道︰「女乃女乃莫要傷心,往後有顏兒疼您,顏兒還會多多賺錢,讓您往後天天吃白米飯,頓頓都有肉,穿綾羅綢緞。」她原本還想斟酌用詞,說些更文雅的話,但轉念一想,自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文縐縐地反而奇怪了,于是,故意落了個俗套。
田氏听了,頗感意外,卻也覺得窩心,心情也比剛才好過了些。
「好了,別盡顧著說話,睡一會兒吧!」祖孫倆相依而眠,至此一夜無話。
接下來的幾天里,大家都過得小心翼翼,尤其是田氏和宋歡顏,連生意都不做了,暫時休息悶在家中。王盛的傷口慢慢開始愈合,多虧了他平時的身子骨就健壯,若是擱在旁人身上,早就撐不住了。至于,那乞丐少年也是見好了,除了偶爾咳嗽幾聲之外,倒也並無大礙。只是,他見了人,依舊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總沒什麼好臉色,也不開口講話,活像是個啞巴似地。
宋歡顏見他這副模樣,倒也懶得理他,起身端來一碗熬好的湯藥,遞給他道︰「你自己喝了吧。」
乞丐少年微微蹙眉,直勾勾地盯著那碗黑乎乎的藥,遲遲不肯接在手里。
宋歡顏見此,月復中便平添了幾分怒氣,沉聲道︰「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我費了這麼多的功夫把你治好,難道還會再害你不成?」
少年聞言,抬眼看了她一眼,繼而乖乖地接過湯藥,仰起頭一股腦地喝了下去。許是,因為湯藥太苦,他的臉難過得幾乎皺成了一團,引得宋歡顏瞧見,忍不住回身輕抿一下嘴角。
這日晌午,宋歡顏難得忙里偷閑,小睡片刻,卻猛地被院外急促的敲門聲而驚醒。「開門開門,快點開門!」
宋歡顏一听外面的聲音,忙起身套好襦襖,連被褥都沒來得及收拾,便埋頭往外沖了去。誰知,她剛一踏出房門便愕然止步,王盛正弓著身子站在門口,沖自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顏顏,你先回屋呆著去,趕緊把值錢的東西都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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