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花轎靜靜擺在道路盡頭。
一只只被貼了黃符的小妖定定地站在路邊,擺著各種各樣奇異的姿態,一動不動。整幅畫面,如同一大片安靜的石林。
兩個人影。
空中飄著一個黑衣女子,鳳眼微眯,眸光銳利。並不年輕的臉頰上,一道醒目的疤痕深深刻下,如同不可去掉的烙印。
夜風,將她的黑衣黑發吹得翻飛。
那條疤痕,也在夜色下變得猙獰而可怕。
燕赤霞將桃木劍收回,靜聲道︰「十幾年不見,你道行有進。」
「是你的功力倒退了吧?」鬼娘的唇邊扯出一絲嘲弄的笑意,鳳眸圓睜,冷聲道,「連親生孩子都狠心殺害的人!上天若是給他無邊的法力,那才是蒼天無眼!!!」
握緊桃木劍的手猛地收緊!
「哈哈哈哈哈……!!」鬼娘大聲狂笑,臉上的神情嘲弄不已,「被我戳到了痛處是嗎?我以為,你的良心早已被狗吃了!」
燕赤霞不答,身體卻在一遍遍戰栗。凌亂的發絲被夜風吹得顫動,手中的桃木劍握得很緊,甚至可以听到咯吱的響聲。
空中飄來腐爛的臭味。
他的眉毛動了動,將桃木劍收回自己的身後。
「今天算我輸了!!!下次再算賬!」
說完,縱身一躍,身影閃入漆黑的夜色,很快便消失不見。
鬼娘靜靜落在地面上,看著他遠走的背影,心中被憤恨與悲痛填滿。
許久。
背脊被夜風吹涼。
「怎麼?竟然被他逃了?」
半男半女的古怪聲音倏然飄入耳中。
「莫非……是你手下留情?」
鬼娘下意識地顫了一下,對著身後的人恭敬垂首。
「燕赤霞道行增加了許多,鬼娘不才,被他逃了。還請姥姥懲罰!」
「哼!」黑紗下的人不滿地冷哼一聲,轉身,黑紅相間的衣衫飄飛起來。她冷冷地一甩袖子,「走吧,黑山大人還在等著復命呢!」
鬼娘躊躇片刻。
「小倩她們……」
「那兩個小妖,逃不掉便是劫數!難不成還要姥姥我親手去救?!」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腰間漆黑的藤蔓攀爬出來,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一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鬼娘屏息,在內心掙扎了片刻,終于還是跟著姥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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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流逝。
懷中的人臉色蒼白,身體的溫度也漸漸退去。
寧采臣焦急地拉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用力呵氣,希望能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懷中的小倩。
可是,小倩卻久久昏迷不醒。
「求你!救救小倩!」抬起頭,寧采臣眼神慌亂地懇求雪兒,嘴唇顫抖,「求求你快點把我的陽氣吸出來!」
雪兒嘆一口氣,眼神哀切地看向他︰「你真的願意舍棄性命救她?」
「我願意!」寧采臣語氣堅定。
白紗下的手指握緊,雪兒走到他跟前,冷冷道︰「抬起頭!」
跪直身體,寧采臣仰臉看著她。
白皙縴長的手慢慢抬起,正對著寧采臣的臉。
閉上眼楮,漆黑如夜的睫毛遮住蒼白無色的面容。
寧采臣在身側握緊雙手。
這一刻,他可以感覺到,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在流動。心髒在胸腔中輕聲跳動。
「砰、砰、砰」——
每一下,都清晰有力,仿佛近在耳畔。
他的生命,度過了整整二十年。
這二十年中,有過快樂,有過悲傷,有過自在,也有過哀愁。
可是,當他遇到了小倩,他的生命,便永遠地被幸福填滿。
她的笑容,她的話語,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個眼神,都仿佛帶著淡淡的笑意,淺淺的溫暖。
那種感覺,像是一股難以抵抗的暖流,流遍他全身,流淌進他的心髒。
從此,他的每一個夢,每一個幻想,甚至,每一個呼吸,都有了她的氣息。
他還記得,那個輕輕的吻。
冰涼的水中,她的唇片也沒有溫度。
可是,他的心卻為此亂了分寸,肆意地跳動不停。
她善良,她美麗,她可愛,她天真……她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代名詞的集合,而他,一無所有的他,只要遠遠看著她,便會滿足、幸福……
寧采臣的嘴角輕輕彎起。
為小倩舍棄生命,他,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