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姐姐,小逍是誰啊?」一旁冷冷酷酷的小曲,難得開口詢問。無情公子似乎一直是視人于無物,怎麼會刁難。
「萍水相逢的一個少年,憨厚耿直,只是見到無情時有些莽撞沖動,性子倒是與小直有些相似,無情不喜做事心不在焉、莽撞沖動、戰戰兢兢、大呼小叫的人,她一直堅持做事當要沉著冷靜、三思而行、隨機應變、謹言慎行。哎……」含煙心有不忍地嘆了口氣,微微搖頭,「最主要的事是無情不該提小逍一直最在意的人,將血淋淋的現實呈現在一個懵懂少年的面前,這不是很殘忍嗎」
當初問雲逍為何會突然離開無情,他死活不說,她還是從無情嘴里知道的,無情當時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起來還真有些氣憤。
忽然,含煙仿佛醒悟到自己說了什麼以後,只能悻悻一笑︰「你這個弟弟,比起小逍更加沖動,說風是雨,無情說得這麼直白,這麼詳細,表面上的確在為他人考慮,卻也未必沒有讓人知難而退的意思,小直,最後怕是也會負氣離去吧。小曲,你也勸勸小直,不要因為無情的一句話就為難自己。有時候無情的話非听不可,但有時候無情的話卻是最好不听,否則只會氣死自己。」
說罷,含煙無奈地搖了搖頭,收拾碗筷徑自離去,小曲一副深思的模樣,一路想一路去完成凌風吟交代的例行盤查的事情。
無情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既可以溫柔地救人,卻又可以殘忍地傷人。唯恐多情故無情嗎?小曲搖了搖頭,深藏不露的王至今為止似乎也未能看透,他又如何能看透。
已經是五月中旬了,天氣漸熱,石榴花紅艷似火。
亭外日頭高照,亭內,雲隱月草草用過午膳,便斜躺在榻上略微小憩,不待移動。
午後微風清涼,沁人心脾。雲隱月一身的謫仙氣質,卻讓人仿佛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雲邊探竹,琢磨不透,難以觸及。
醒來之時,仰望晴空萬里,日已西斜。
一聲衣袂飄動的聲音,輕微、短暫,片刻間,別夜已經落在雲隱月身旁,氣息平穩如常。
「別夜內力又提高了。」雲隱月轉眸看著剛毅沉斂的男子,淡淡的帶著欣慰的道。
「全憑公子指點。」別夜話不多,但字字肺腑之言。
雲隱月可有可無地一笑,問道︰「何事?」
「再過半個月便是樂倩妍十六歲生辰,皇天祁中意樂倩妍,帝都已經準備下聘,樂訾熠也已經同意,一個月後便將樂倩妍送入皇宮完婚。」
手中墨玉笛一滯,竟然是聯姻,與帝都聯姻,樂訾熠果然夠狠絕,將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送。完婚,如此亟不可待的完婚,與強迫有何區別,樂倩妍這顆棋子,就這樣被樂訾熠丟棄了。難怪皇天祁一直沒有動靜,或許,他早已將舞影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了。
還記得輕羽國街道上,那個梨花帶雨的身著綠色錦衣的嬌美女子,那一次是逍兒出手相救,輕羽宮芝蘭殿雪地里,歡聲笑語,玲瓏剔透的綠衣女子對雪哀嘆,卻遇雪山六使,那次是雲意然出手相助,這一次,這朵嬌女敕的丁香,這「天外飛仙」,又會是誰出手助她月兌離險境,還是一路長驅直入至火坑?
只是,無論如何,樂倩妍的生死,與她無關,她沒有將樂倩妍視為樂訾熠的同類,已經是幸事,歌月國的家事,由他們自己鬧騰去。
「別夜,這兩日無事,就留守別院吧。」想了想,不日就要啟程,雲隱月出口道,「天氣漸熱,以後你與含煙也要同行,含煙怕熱,你將馬車的窗口開大一點。」
從殘心淵而來的馬車,窗口比尋常馬車較小,且車身也比較小巧,可以容納的人實在有限。
六角亭中,風過無痕,人去無蹤,又霎時恢復了寧靜。
斜陽獨臥錦榻,望新綠小池塘,茫然不知所思,不知所見,風簾動,碎影舞斜陽。
冷冷酷酷的少年,踟躕地走入六角亭中,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正眼打量了池中的余暉,看著余暉慢慢地隱退于水池中,看著夜色逐漸朦朧,雲隱月像是沒有發現旁邊多了一人,始終沒有開口。
小曲皺了皺眉頭,心中焦急,似乎極力壓抑著隱隱上竄的怒氣,方主動開口道︰「無情公子,已經是戌時了,小直一直沒有回來,……」
望了望天色,雲隱月方才想起什麼,冷漠地道︰「原來已經日落了,你去尋小直吧。」
說完之後,雲隱月仿佛事不關己地繼續斜躺錦塌,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
小曲冷硬地說了聲告辭,便已經向門口掠去。
雲隱月仿似什麼也不知曉一般,依舊躺在錦榻之上,直至夜涼如水,月華似練,卻滴水未進。
「小直小直……」門口響起小曲的驚呼聲,繼而傳來紊亂的腳步聲,雲隱月心中一顫,卻是依舊無動于衷,仿若未聞,獨醉于自己的天地。
「含煙姐姐含煙姐姐……快來看看小直,我弟弟他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事?」小曲一臉的慌張失措,早已不復方才的穩重沉著。
片刻的喧嚷之後,六角亭中,陰陰淡月籠沙,素月冷庭軒。
含煙帶著夜色緩緩步入六角亭,看著閉目的雲隱月,似嘆似怨似無奈︰「何必為難一個少年呢?」
「我……喜歡清靜。」
「無情,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真如你所想,你又何必不吃不喝一直在這里等到小直回來。縱然我不懂你,但是值得你去費心思的人,你不會真心想要傷害他們,亦如小逍,亦如我。」含煙心疼之余夾雜著一點悲涼,「為何你總是容不得別人關心你。」
看著雲隱月不置可否的樣子,含煙搖首離開,離開前,輕輕地說了句︰「小直無性命之憂,只是精疲力竭,昏倒在門口,臉上、肩上、手上、腳上,布滿擦傷、劃傷、瘀青,手上還有一道蛇牙印。昏迷中,小直只重復說了一句‘無情公子,我完成了’。醒來第一句話,小直說‘含煙姐姐替我告訴無情公子,南玉山莊多給了我一旦,所以遲了一個時辰。’之後便又昏迷了。」說罷,含煙徑自離去。
「為什麼事事總不能盡如人意。」睜開清麗的雙眸,雲隱月望向天邊那輪孤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比起別院中的安靜寧和,孤月斜暉,歌月國飛仙宮中,一片淒涼。
「小欣,我不要去帝都,我不要嫁給太子,小欣,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樂倩妍撲在小欣的懷中,啜泣哽咽不已,茫然無助,只能僅僅地抓住這一抹身影,尋求慰藉。
小欣眼眸中露出悲憫和憤恨的神色,卻只能徒勞無功地輕撫樂倩妍的後背,不斷地柔聲安慰。
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了吧,自己該怎麼幫她?帶她逃走嗎,飛仙宮外已經駐扎著禁衛軍,自己一個人或許可以,但是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便是困難重重。飛仙宮中就她們兩人,本來想要找個人代替公主,然後易容將公主送走,現在計劃全都泡湯了。樂訾熠真是心思縝密,既然斷絕了各種逃出去的通道。可是若不帶公主走,自己又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三年了,她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報答樂倩妍的救命之恩,本來已經可以離去,如今卻不得不逗留于此。
忽然,小欣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欣喜,對,可以找他,他一定可以。
如斯想定,小欣扶起樂倩妍,眼眸中一片神采奕奕︰「公主,你听我說,有個人一定可以救你。」
「誰?誰可以救我?」紅腫的雙眸中透露出絲絲的亮麗,樂倩妍急忙問道,聲音里透著嘶啞。
「公主,你相信小欣嗎?」不跳字。
樂倩妍不住地點頭,她的身邊除了小欣便已經再也沒有人,就連身為一國之王的王兄,都將她送給那個恐怖的人,她只能依靠小欣了。
「公主,從歌月國樂城出發至帝都月城,依照儀仗的速度,大約需要一個月,我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內,我一定馬不停蹄地去搬救兵。只是,我不能在公主身邊,公主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哭,不要鬧,一定要平安無事,這樣,我才能帶你離開。」
「小欣不在,我害怕。」樂倩妍畏縮了一下,眼中露出驚恐。
「公主,如果你想要擺月兌這門婚事,就必須要堅強,必須要忍耐,否則,小欣真的無能為力啊。」
「小欣,我會堅強,我會忍耐,你一定要回來救我,我等你回來救我。」嬌美的臉上已經是一片淚痕,原本天真無邪的雙瞳,已經不見了,此刻眼中流露著太多的無助、害怕、恐懼。
「公主,千萬要記住,盡量拖延時間,無論如何,絕對不能進月城,進了月城就難上加難了。」
「那我該怎麼拖延啊?」樂倩妍一無所知。
小欣托著腮幫,烏溜溜的雙眸不停地轉動︰「公主,你是歌月國的倩妍公主,必須要有公主的架子,不能任人欺負。公主發話,只要不太過分的事情,他們不會不遵守的。」
小欣草草收拾了一番,又細細交代了幾句,安撫了幾聲,看了眼情緒仍舊處于緊繃狀態的樂倩妍,便點了她的睡穴,將樂倩妍安頓好之後,小欣鑽入夜色中,悄然離去。
暗紅蟒袍男子,衣袂獵獵作響,張狂的立于夜色中,看著略顯高挑的黑色人影從飛仙宮出來,避開重重把守的禁衛軍,如魚得水。
「弓箭。」冷冷地吐出兩字,樂訾熠伸出滿是厚繭的手,置于古翎的身前。古翎取下弓,放在樂訾熠的手中,樂訾熠豎起弓,接過古翎遞來的箭矢,搭上,滿弓,放手,羽箭泛著幽幽的銀光,透著森冷的殺意,帶著強大的功力,呼嘯而去。
小欣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冷風,夾帶著濃烈的殺意,逼得她無處可躲,這樣下去,她必死無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做一番殊死搏斗,小欣一咬牙,轉身,迎面撞上羽箭,手臂頓感熾熱的疼痛,鮮血涓涓而出。當下,小欣腳不停頓,飛身而上,躍出宮牆。
樂訾熠望著高挑身影離開的方向,手一揮︰「鬼車,追上去,看看她幕後到底是何人?」
「是,主人。」黑暗中,一道暗紅色身影猶如影子一般,飄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