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六月,唐高祖攜尹德妃、張婕妤、宇文月以及太子秦王齊王各家女眷一同前往仁智宮避暑。由于仁智宮建造于山中,所以隨即跟了許多貼身護衛以及羽林軍。
齊王府眾人被安置在綠茵閣之中,此次前來,我只帶了承裕和女乃娘,丫鬟也只帶了海棠一人。想來有她一個人伺候我也夠了。只是將季太醫一個人留在園子里還是稍有些不放心的。轉念想想,如今尹德妃隨皇上御駕一同出宮避暑,自然是不會還將季舒玄的事情放在心上,如此一來他正好也能得空好好療養一番。
剛剛在房間里收拾了一番,便看見宇文月和太子妃鄭蕭蕭一同前來。我連忙上前迎她們。面上笑意盈盈。「兩位姐姐好,行禮都收拾好了嗎?。」鄭蕭蕭坐上翠竹椅子,自己斟了一杯冒著香氣的碧螺春。「都是陪著皇上一同出宮,哪里還帶那麼多東西。倒顯得沉重乏味。」宇文月微笑著點點頭。
我輕巧一笑,「誰說的,雖說行宮這里準備齊全樣樣都好,可是卻沒有準備小承裕要用的東西啊承裕你說是不是?」我說著,寵溺的親了親他的額頭。宇文月見承裕也在,溫和的笑著將他抱起,「這孩子,真是個惹人疼的。瞧這白女敕水靈的,要是個女孩只怕是跟他娘親有得一比呢」頓了頓方才問我道,「如今也快滿三歲了吧?。」我巧笑著點點頭,吩咐海棠將承裕的衣物拿去整理。「是呀,記得當初還是在鄭姐姐的宮里生下的承裕呢,承裕快叫干娘」我將臉湊近承裕,指著那坐在翠竹椅子上的鄭蕭蕭。
只見承裕咯咯一笑,小小的嘴唇一張一合。「干娘」話音初落,一群人都哄笑起來,氣氛熱鬧極了。我又指著如今正抱著他的宇文月,故意蹙眉看著正在玩弄自己手指頭的小承裕。「那這個小承裕應該叫什麼呢?」承裕皺著自己淡淡的眉毛,抿著嘴巴想了想,從嘴中吐出兩個字。「姐姐…」這個小家伙,我從宇文月懷中將他抱過來,一群人只笑不語。想來只是小孩子,見得宇文月淡雅月兌俗青春貌美,故而喊她姐姐,倒是讓我們哭笑不得。忽而想起了什麼,對宇文月道︰「好久沒見到娘娘的小皇子了,不知道靈夔近來可好?」
宇文昭儀所生的小皇子李靈夔與其哥哥李元嘉,皆因為母親得寵的緣故深得皇上喜愛。在我早產的時候宇文昭儀才剛剛懷上這個孩子,想來他如今也才剛剛兩歲左右。李靈夔,高祖第十九子。自幼便愛好詩書歌詞精通音律,和自己的同胞兄弟李元嘉十分友愛。只是他的這一生確是十分坎坷,終其一生的結局也是賺盡世人的眼球。
宇文月提及自己的小皇子滿面春風,莞爾一笑。「靈夔可不像承裕這般聰明伶俐,我怕把他抱來麻煩,便將他還有元嘉都留在宮中讓乳母照顧」我將承裕交給女乃娘抱去,執起碧玉玲瓏繡雲紋水壺朝幾個杯中一一斟茶,「看姐姐的樣子,可不是嫌靈夔不聰明伶俐呢,倒是極心疼小皇子不願小皇子同姐姐一起奔波辛勞吧」語罷,將剛剛沏好的上好的御前龍井遞給她們品嘗。宇文月話鋒一轉,眸含秋水道︰「還是珪兒了解姐姐,這都被你知道了,以後在你面前我可沒有秘密了」
我怡然一笑,「那是自然,你我本是姐妹又何來秘密?」只這麼一說會心人便能听明白這話中之話。初時我與李世民遇難也是虧得有宇文月相救才能躲過一劫,若是沒有她的幫助,想來現在的我們也不會完好無缺的站在這里。
宇文月如此聰慧,自然是听出了我的話中之話。粲然一笑,貝齒分明。「有些事情妹妹不必記掛于心,有些事妹妹還是忘記了的好。」話音剛落,我便將手中的瑪瑙珊瑚細玉杯「砰」的一聲摔碎在了地上。怔了怔,方道︰「妹妹謹記姐姐教誨,自當不再提起。」我自知道她是為我好,要我忘記當初與李世民的一番情誼,不要讓人抓住了痛腳。卻讓正在座上怡然飲茶的鄭蕭蕭吃了一驚,神色驚詫道︰「妹妹你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我連忙收拾自己打碎的東西,頷首不再多語。
又閑聊了一會兒,便與海棠一同送她們逶迤而去。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待從綠茵閣門口往回走,經過一個毫不起眼的暗房的時候,竟听見里面傳來細細碎碎的男子的聲音。我轉首對身旁的海棠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將耳朵湊近楠木門邊上去听。
只听里面的人沉聲道︰「如今來到仁智宮避暑是絕佳的時機若是大哥再不下手就更加沒有機會了」另一人好像沉吟許久,方才道︰「只是…他始終是我們一母同胞的兄弟」那人毫不遲疑,厲聲道︰「我自當替大哥除去絆腳石」我心中一驚,深知這對話的兄弟二人是何人。連忙攜了海棠小心翼翼的匆匆離去。回到房中掩上房門,逼迫自己靜下心神,胸口還是突突跳個不停。轉首看向海棠,只見她比我好不了多少,面色發青,臉上驚懼之色未減。
「海棠,你听見了嗎?。」海棠點點頭,咽了咽口水對我瞪大眼楮。「奴婢听清楚了,只是奴婢不知道齊王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欲親手害死自己的兄弟」我苦笑,帝王之家向來不同尋常家族一般兄弟姊妹親厚友愛,哪一個朝代的皇帝不是踩著自己兄弟的鮮血頭顱登基坐上最高統治者的位置只是今日之事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過突然,我也不知道李元吉究竟想用何種方法除去李世民,心中忐忑萬分。雖然知道李世民是不會被奸人所害並會成為最終的天子,可是我心中還是擔心焦慮,不知道這個朝代的事情會不會因為我的到來而發生改變。
「王妃,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奴婢要不要去通知秦王?」海棠且驚且懼,看得出來李世民在她心中的分量定是極深。不然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又豈會嚇得面色發青,只能證明一點。便是她擔心李世民的安危勝過自己。我的目光直直盯向海棠,似要將她看穿一般。「你老實告訴我,你與秦王究竟有什麼瓜葛?」
海棠見我如此質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經過剛才的一番驚嚇,如今早已是淚流滿面。梨花帶雨的向我解釋︰「求王妃千萬不要誤會奴婢,奴婢對秦王還有王妃的忠心蒼天可表。奴婢從小無依無靠,是王爺心善有一次途徑奴婢老家見奴婢餓得不行便將自己的干糧都給了奴婢,奴婢才得以苟延殘喘活下來。自那一天開始,奴婢便在心中發誓,要一生一世效忠于王爺。奴婢只是將王爺當一個大英雄大豪杰一般來看待,斷斷不敢痴心妄想啊」我見她如此也實在可憐,起身將她扶起,用水袖替她擦干臉上的眼淚。
「是我不好,不該懷疑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在我面前下跪,知道嗎?
草驚蛇」海棠听我娓娓道來,眼角含淚的點點頭。我會心一笑,替她擦拭眼角的淚水。「好丫頭,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海棠抿著嘴唇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握住我替她擦眼淚的素手。「奴婢不委屈,奴婢能夠跟在王妃身邊是奴婢的福氣。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奴婢這麼好過,擔心奴婢吃不飽,擔心奴婢穿不暖。就好像奴婢的親人一般」我會心一笑,將她摟進懷中。愴然一嘆,「都不過是這個朝代的孤苦之人罷了。」
自那日後我每日在這綠茵閣中待著也去了十幾日。夏日里酷熱難耐,不過這仁智宮到底是個好地方。據宮里的老太監說,這里是隋煬帝時期最喜愛來的避暑之地,真可謂是冬暖夏涼。
這日午後,我斜倚在院子里的貴妃榻上讀詩乘涼。想來我這里也不會有人來,便只隨意的披了見藕色珊瑚軟煙羅衫子,一抹桃紅色碧霞錦緞裹胸,露出春色一星半點。
正好好的研讀了兩首,便听見門口甘潤的聲音傳來。「妹妹果真是好心性啊,這樣酷熱的天氣里竟還看得進詩書」抬眸一看,原來是太子妃鄭蕭蕭。只見她一身白玉色長裙逶迤極地,胸前一抹明黃錦緞繡雲紋琉璃珊瑚裹胸,梳理了一個高高攏起的飛仙髻,手中執一把上繡蝴蝶金絲暗紋的紈扇在胸前輕輕搖曳。簡單又不失大雅,嫵媚雍容。倒替這炎炎夏日添了一分清涼之意。
我懶懶的央著海棠扶我起來,粉腮紅潤,睡眼惺忪道︰「姐姐今日打扮得這麼漂亮是有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