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我說的這些人還請秦王牢記,除了長孫無忌、李孝恭、尉遲敬德、杜如晦、段志玄、柴紹之外,還有房玄齡、魏征、高士廉、李靖、蕭瑀、劉弘基、屈突通、殷開山、長孫順德、張亮、程咬金、侯君集、張公謹、虞世南、劉政會、唐儉、李績、秦叔寶。」一口氣說出這些我腦海中一一浮現的後世受萬人所敬仰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諱,頓了頓,「這些人或文或武,都是大唐的人才,還請秦王能夠知人善任」
李世民帶有詫異的神色看向我,「你如何知道?」
我嫣然一笑,「不用管我如何知道,只要你听進去了就好。」語罷我驀然轉身不再留戀離他而去,留他獨自細細思索。其實這些人若我不與他講今後他也是能一一發掘出來,只是若我提前告訴于他,便能省去他的許多心力。如今我身在齊王府,想來能夠幫助他的,也僅此而已。
自那日黃伶茹大婚之後,我便待在沁香園中與小承裕做伴每日深居簡出,如此花花草草的侍弄詩書古玩的鑒賞一番也去了一年半的時光。時光如梭,不知不覺距離我剛剛穿越來長安的時候也已經有六年光景。對著銅鏡看著自己依舊清麗動人的容顏,心上卻早已千瘡百孔滄桑不堪了。
這一年半的時光之中,我每日便是在園中澆花練字,閑暇的時光會帶著承裕去郊外游玩。鄭蕭蕭與黃伶茹還有宇文昭儀也常常一同結伴出宮來看望我和承裕。每逢佳節也是姐妹幾個陪在一起度過。至于府中的大小事情我都全然交給芙姬不再過問,即便是芙姬跋扈處死了下人我也是能忍則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而李元吉也是一如往常的寵愛著芙姬任她在王府後院興風作雨為所欲為。如今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安然無恙的去度過這幾年的時光,想來我的這一生也唯有這幾年能夠過過平淡的日子,所以愈發珍惜如今的時光。
我還記得歷史上太子與李元吉一黨被抄家的時候除了楊珪媚連一個家丁都不留的全部斬首,甚至連幾歲大的小孩也一個不留。只是我的承裕…莫非到時候我的承裕也會被斬首?從懷胎八個月到如今他已經能夠在我的支撐下蹣跚學步,我對他的感情也是日漸深厚。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心里有種無法言語的感覺。想來這就是世界上最神聖的母親對兒女的愛意。我從來不能體會媽媽對我的感情,如今有了承裕,我好像也如媽媽對我那般,對他百般呵護,只怕自己不能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如此想來,嘴角竟不自禁的勾起。李世民重情重義又豈會硬要置我的孩子于死地呢?這樣想著心上倒是寬慰了幾分。我站在窗前用指尖細細摩擦著海棠前幾日剪上去的窗花,繁復精致,又感嘆古代丫鬟們的多才多藝。不僅能給主子們做造型師梳妝打扮,就連煮茶做菜剪紙縫衣都是信手拈來,這若是放在現代,哪里會淪落到做人家的丫鬟這麼落魄。真是時代不同。
正這麼想著,便看見海棠端著一個大大的炭盆子進了房來,放下那直冒火星的炭盆子,將自己凍得通紅的手團搓著放在嘴邊哈氣。「王妃站在窗戶那里做什麼?天氣寒冷王妃也要當心著涼才好。」我笑著點頭,走近炭盆將素手從銀狐毛手套中抽出來靠近炭盆子烤火。忽而想到了什麼,抬首問海棠。「承裕這個時辰在做什麼?」
海棠一听我提起承裕立馬來了精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小世子剛剛被乳娘抱去午睡了,大冬天的天氣冷小孩兒都喜歡待在被窩里。王妃不知道,奴婢剛才教小世子說話來著,奴婢教自己的名字海棠給小世子,小世子支支吾吾竟只說糖糖,可把奴婢給笑壞了」我听她這樣笑著說來,也實在有趣得緊。正說話間便听見門外有人用力敲門,海棠听到大聲呵斥一頓,「誰在外面敲門,還有沒有規矩了」
那人卻不答話,徑自用力敲著沉重的楠木門。我莫名的撇了海棠一眼,她沖我微微點頭神色凝重的走近將楠木門打開,只見門外之人一襲白衣似雪卻被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染紅,眉目清新雅致卻吃痛的將五官聚擰在一起,一副受了重傷的樣子。我不自禁用手掩嘴驚呼,「季太醫,你怎麼了?」旋即連忙上前將他扶進房中安置在榻上,命海棠去準備一條熱毛巾來。
來人竟是許久未曾蒙面的季舒玄季太醫,想來我與他也頗有瓜葛。初時我用藥導致面容受損是被他醫好的,而他的父親卻是因為我在御前進言的緣故被斬首示眾。一直以來我都很想當面對他致歉,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如今雖能見他一面,卻不知他因何會弄成現在這副樣子。
簡單的替他包扎了一番,又用團金麥穗錦繡枕頭墊在他的身後讓他靠得舒服一點,輕聲詢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你怎麼會受傷?」只見季舒玄右手按住左臂的殷紅傷口,疼得微微蹙眉。「不知道王妃可還記得微臣的父親?」听他這麼問,我心上煞是不安。只頷首柔柔點頭。
他頓了頓,沉聲道︰「微臣的父親當初是為張婕妤效力包庇她假懷龍胎,處處與尹德妃作對。可是如今父親已去,尹德妃不能對付正得聖寵的張婕妤便將目光落在了微臣身上,暗中派了殺手要對我除之而後快」他的語氣神色激憤,令他一向溫文儒雅的俊眉都緊蹙起來。
我起身替他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菊花茶遞給他,「原來是這樣,只是尹德妃勢力雄厚。不是你我能夠對抗的人,不知道季太醫打算今後怎麼辦呢?」他接過我手中的菊花茶,抿了一口。旋即抬頭鄭重的看著我道︰「臣听說王妃素日來與尹德妃頗有恩怨,不和之言傳來已久,正好你我都有共同的敵人,不知道王妃能否容得下微臣在您身邊效力?」在我身邊?只是如今的我早已不諳世事,又何必趟進這趟渾水。雖說我與尹德妃先前的確因為黃伶茹與李元亨大婚的事情鬧得不和,卻也沒有到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只是我對季舒玄仍舊心懷愧疚之情,加之之前他也曾治愈過我。我也不好見死不救。只婉聲道︰「季太醫請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會放在心上,如今你身負重傷,還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再作打算。」他听我這麼說,沉吟片刻方才點點頭。旋即吩咐海棠將他帶下去好好安頓。
待他走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季舒玄的到來令我著實意外。幾年不見他竟滄桑成熟了不少,並不如初時見他一般質樸溫文。只不過人都總有長大的一天,依稀記得第一次在園中見到他,他是被皇上欽點跟隨太子妃鄭蕭蕭而來。我只道是哪家的風流少年從畫中走了出來,一臉俊逸白衣似雪倒成了記憶里對他的專屬形容,俊則俊矣,卻添了些許陰柔。總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
海棠辦事倒也利索,只一會功夫便掀了珠簾進來。眉宇之中添有淡淡憂愁,「王妃真的打算將這個季太醫留在園子里?若是被齊王或是宮里的人發現咱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我听著她的話,為自己倒上一杯香氣四溢的碧螺春。
忽而想起了初時總為我泡茶的杜鵑,杜鵑泡的茶清潤可口恰到好處,雖說海棠的煮茶功夫也是一流,可是對于素日來對品茶極講究的我來說,還是杜鵑的茶藝更精湛一些。只是人心難測,倒是可惜她一雙巧手一顆玲瓏心思。如此想著,便順帶著問了句。「海棠,你知不知道如今杜鵑在哪里?日子可還過得好?」
海棠見我答非所問,早已按耐不住。跟著我身前焦急道︰「王妃可莫要打岔,奴婢問你呢這季太醫真要留在咱們沁香園里嗎?莫說是德妃娘娘要除去的人,就算是被芙姬逮著說是與您私相授受的男子咱們也是有口難辯呀」我凝神細想,她這麼著急所說之話也確有道理。可是如今昔日舊識有難,我又豈有坐視不理之意。旋即硬了頭皮道︰「不用再說了,我意已決。季太醫身負重傷,如今又正值寒冬臘月。你可忍心將他趕出去任人追殺流落街頭?」我的語氣中帶有些許慍怒的情緒,將原本還想進言的海棠震得不敢再多語。
「好了,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驀然開口素手一揮打發她出去,我知道海棠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可是她卻不知我對季舒玄心存愧疚,如今又怎能將他的生死置之度外。我本就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我更加見不得生離死別。我無法忘記季舒玄的父親是因為我在皇上面前的進言而被斬首示眾,慘死于我面前。既然他父親之死已成定局,我更加不能無視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