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梅六便賑災回來了。她看起來好像很疲憊,眼窩深陷,衣衫也很多褶皺,像是幾天幾夜都沒合眼。
女眷們關心,問起賑災的情況,她只微笑著點頭,說,「一切都好。」
梅七又問她桃顏去哪兒了,怎麼沒跟著一起回來。
梅六便推說不知道。他也許回京去了,也許去了別的什麼地方,總之不跟她在一起就是了。
梅七表情很失望,可能她還惦記著,他的許諾吧。
听到這個消息,飯飯心里忽然有幾分別扭。也說不上是因為什麼,或者覺得他走的太突然,也或者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那只簪子,不管他送她的企圖是什麼,都不該隨意給別人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不敢看到他,不敢接觸他,甚至看到他就想逃避。
其實仔細想來,他也沒對自己怎麼樣吧?
在貴陽時,他誤入澡堂,雖然是他不對,但畢竟不是故意的。而在百花樓,那只是例行公事,于她沒任何關系,反倒是她惡意敗壞人家的名聲。至于被關進牢里的恩怨,也是因她當街打人引起的。在宮里那次就更別說了,人家連招都沒招自己,是自己在那里胡思亂想的以為天塌下來了。這種種事情想來,怎麼倒成了她的不對的時候多了?而他除了瞪自己幾眼,看了自己幾眼……,還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
梅飯嘆息,或許對他的成見只是因為自己做賊心虛,怕他報復,所以就拼命逃避,越逃越害怕,逃到現在就更不敢面對他了。
現在他走了。這一走,恐怕今生都很難遇到他了吧。是惋惜,還是慶幸,各種心思夾雜在一起,復雜的連自己也分不清了。
不見他,就真的解月兌了吧。可是,心卻忽然覺得空空的……。
※
梅六這一次確實累得不輕,本以為她會好好歇幾天的。可她就睡了兩個來時辰,然後跳下床,隨便扒了幾口飯,又指揮著子弟兵去抗洪搶險去了。
對于她這股沖勁兒和干勁兒,飯飯佩服不已。身為女子能做到這般程度,確實非一般所能相比。怨不得梅家的三萬子弟兵,都是由她一手操練的,若沒點本事還真不行。
不過這次她去的時間不長,當天晚上就回來了,並與全家人一起吃了頓慶功飯。
這回的賑災,本來最辛苦的就是她了,可在飯桌上,兩位夫人卻頻頻給梅五夾菜,直道︰「你辛苦了。」
至于梅五做過什麼重要之勢,飯飯無從得知,可卻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同樣是女兒,對梅二是百般刁難,對梅六是放任自由,對梅七是視若未見,對她是百般逼迫,卻獨寵這梅五,這不是有點太奇怪了嗎?
就這個話題曾想過幾遍,也問梅七,當時她一撇嘴,冷笑道︰「那個妖怪,理她作甚。」
說梅五有些籠絡人的手段,她相信,但若說她是妖怪,未免讓人心有疑惑。再想問,梅七干脆不理她了。
本來她就跟自己看不對眼,若指望她能推心置月復的交談,和盤托出實情的話,那除非天上下紅雨。
一頓飯吃得心中發堵,梅六可能也覺得沒意思,吃沒兩口,就扔下筷子走了。
飯飯強硬著頭皮吃了半碗飯,也推說不舒服,跟著跑了。她不是多討厭梅五,梅家寵誰她也不想關心,只是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怪異,不溜之大吉太對不起自己了。
從前廳跑出來,便一路去了後花園。
沿著鵝卵石的小道隨意走著,既為放松心情,也為活動體。這幾日王嬤嬤一直逼著她背家規,弄得自己比坐牢還痛苦。今晚上正巧那個牢頭沒在,她連丫鬟也沒帶,樂得一個人疏散一下筋骨。
梅府的花園真的是美不勝收,每一個細節之處都獨具匠心。雖也是種著成片的梅樹,但這里實在太大了,梅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其余的地方還是很值得一逛的。
尤其是在梅府的東牆下,有一片的很大草地,就像鋪著的巨大的綠毯。走在上面,時間以另一種方式流淌,處處洋溢著愉快輕松到幾乎懶散的氣氛,她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四仰八叉,安安心心地躺在軟墊上,看著蔚藍的天空,听著叮咚地水聲,听著蛐蛐的鳴叫。時而咬一口順手采摘的桃子,間或和樹上的蟬兒說一兩句話,愜意無比。
在這樣的地方躺著,舒服的就想這樣揀個涼爽的陰影里沉沉睡去,再不管那世間多少煩心事。
也不知躺了多久,天色已經大黑了。怕丫鬟們找不見她,再驚動夫人,只好慢慢地爬起來,慢慢地挪動步子。
人就是這樣,越想躲事,便越有事找上門來。
正走著,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激烈地爭吵。她懂得生存之道,這種熱鬧一向不喜歡粘的。不過那兩人越吵越激動,聲音大的十幾步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條是回去的必經之路,想走又不能走,不想听又非得灌進耳朵。梅飯無奈,只好靠著塊山石,調整個舒服的位置,閉目養神。
吵架的是梅家重量級人物,梅五和梅六。兩位千金小姐的嗓門都很高,火力也很強盛。
「不要以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齷齪事別人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小心遭報應。」是梅六的聲音。
「報應?若真有報應,先劈死的也是你。你覺得自己很高尚嗎?正直無私?我呸。」梅五的脾氣果然夠潑辣。
梅六冷哼一聲,「我劈不劈死那是老天爺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不過你跟縹家關系密切那可是在玩火,若是因為你的緣故讓全家跟著受連累,我絕不會饒你。」
「縹家」這個字眼太震撼了,梅飯不由打了個激靈,她忙正了正身,豎起耳朵听著,生怕漏了一個字。
「我得縹家人賞識,合著妹妹這是嫉妒了。」梅五攏了攏頭發,一臉輕蔑之意。
梅六「啐」她一口,恨聲道︰「你真以為縹家是什麼好人家,縹家那位宗主可是你這種小人物應付得了的?告訴你,你別妄想靠著縹家的幫助得了什麼好處,那是在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