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會子,梅七嫌糕點不新鮮,茶沏的不好,讓春梅去重新弄過。
春梅老大不樂意,嘟著嘴走出去。她的小姐從來不對這些東西挑剔,自然對別人小姐的指使不甚高興。
看看屋里沒了旁人,梅七便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妹妹,昨天的事你怎麼就認了,九妹妹明顯在陷害你呢。」
梅飯聞听,不由一笑,「大夫人都已認定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昨天的事讓她看清了一個事實,只要抱上條粗腿,沒理也有理。不過當家的大夫人,永遠也不可能是她的粗腿就是了。
梅七還有些不服氣,哼一聲道︰「梅九那小蘿卜丁也成氣候了,這多半是梅五那妖精教的,跟著她就學不了好。」
梅九是跟著梅五的?
梅飯沒明白,問了梅七才知道,梅九從小就跟著大夫人,而大夫人身體不太好,沒精力帶孩子,便由梅五代為照看。表面上雖然梅五是姐姐,其實卻跟親娘差不多,梅九什麼事都听她的,就連自己的親娘範春也不怎麼理會。
大家族的庶出孩子,大約都會如此吧。以前看電視劇還很奇怪,為什麼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卻不能養?現在她明白了,根本就沒什麼理由,規矩是別人定的,定規矩的人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她有心了解範春的事,便多問了幾句。可梅七又說不出什麼,只說突然老爺就要納範春為妾,她娘為此還哭了好幾天。
看來其中並不那麼簡單,恐怕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波折吧。
飯飯也不知,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執著于當年那件事。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可她就是無法釋懷,不想去想卻偏偏一股腦地都往腦子里鑽,想忘記也忘不了。
這一刻,突然涌起一種沖動想見見三夫人,那個她所謂的親娘。只是礙于被罰思過,一時也只能想想而已。
※
當天晚上梅九就回書院了,梅飯還在思過期,只能第二天一早匆匆地趕回去。還好上午沒有課,她能稍稍補下眠。
下午是容主的課,不知什麼原因梅九沒來。飯飯猜想多半是氣容主給她不通,耍小性子呢。畢竟心上人看不上自己,也是件備受打擊的事。
其實也怨不得梅九會如此,容主的相貌簡直美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上到八十歲的老嫗,下到幾歲女童,都會被他所迷惑。就是老練如她,也險些拜倒在他的白衫之下。
整堂課都在容主,如夢如幻的容顏蠱惑中度過。好容易散了課,梅飯踩著輕飄飄地步子出了會室。
這時,突然春梅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遞給她一個小小的紙團。
她心中微訝,問春梅怎麼回事。
春梅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正走著走著忽然有人撞了我一下,扔給我一個紙團,說是給小姐的。」
梅飯疑惑地打開一看,見上面寫著幾個字︰佳人月下賞花。下面署名居然是在她眼前晃悠許久的容主。
美男約自己月下私會,這算是天上掉下的艷遇嗎?
她有些好笑,也有些納悶,或者不過是某人的惡作劇吧?
問春梅,「撞你的人是誰,可認得?」
春梅搖頭,「書院那麼多人,我怎麼會認得。」她說著突然狡黠一笑,「不過小姐,到底是哪個男子的約你呢?」
「紙團你看過了?」她微驚。
「沒有啊,我只是猜的,書院里男學生這麼多,小姐又這麼美,備不住就有幾個膽大包天的。」春梅坦然道。
梅飯心說,你還真會猜。伸手把紙團扯個粉碎,隨手一扔,片片隨風而起,瞬間不知飄向何方。
「沒什麼,一個登徒子而已,理他作甚。」她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並不這樣想。
如果真的是容主約她,若說是因為看上她了,她總覺得不可能。容主表面隨意,內心卻是極清高的,絕不會這麼輕浮作為。所以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可他找她,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紙條上寫的地址是後山的建亭,時間是亥時。
建亭一座荒廢已久的亭子,據說是供學生們郊游時用的,不過很久前曾有一個學生想不開在那里上吊死了,從那時開始就再也沒人去建亭。
這麼算起來,那就是月黑風高,危險地帶,再加上孤男寡女……
只是想想,就讓人忍不住腳底打顫。
去還是不去?她猶豫。
晚飯過後,她最終還是決定去會會美男了,不是因為被容主所迷惑,而是她相信他未必會有惡意。
入夜了,側耳听到外間春梅和春天發出的均勻呼吸聲,確定她們已睡的很熟,她才起身披了一件寬長的大衣。
秋日的夜晚還是很涼的,晚風吹過發頂,有一種陰森的涼意。更何況要去的還是個傳說死過人的地方,心中難免有幾分懼意。
此時書院大門還沒關,躲過一個打著瞌睡的看守,梅飯開始向後山走去。
山路崎嶇,為了怕人看見,連個燈籠也沒敢帶,只能接著月色而行,短短一段路倒走得跌跌撞撞。
她一邊走,一邊心里嘀咕︰這個容主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在書院說,卻偏偏要跑到沒有人跡的後山?
正走著,突然听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她不敢再走,閃身到一塊山石後,定楮向前望去。
說話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容主,而女的戴著寬大的風帽,也看不清長什麼樣子。
她是最不喜歡探人隱私的,可偏偏別人的隱私全往往自己眼前跑。容主約她來,難道就為了讓她看,他和別的女人約會嗎?
仰首望天,作無語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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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主也抬頭看了看天,輕聲道︰「話已帶到,你可以走了。」
女子眼光流轉在他臉上,頗有疑惑之色。
「怎麼,今天倒不像你,難道你還有事?」
她一開口,飯飯不由微微一怔。怎麼听她說話很像梅五的聲音呢?
「我今天約了人,有什麼事下回再說吧。」容主輕嘆一聲,似對眼前的女子很是無奈。
「你還真是多情啊,今天說喜歡我,不知明天又換成誰呢?要不要我在這里等,究竟看看你要見的是誰。」那女子清冷地聲音道。
梅飯閉著眼感覺著,越听聲越像。只是梅五那樣的千金小姐怎會深夜出現在這里?和一個卑賤的書院講師在一起,這實在不像她的風格啊。
容主眼神向山石上掃了一下,似有些猶豫不決,好久才輕聲道︰「好吧,有什麼要求你說吧。」
「我要見宗主。」女子的聲音很堅定。
「不行。」容主的聲音也有不容動搖的堅決。
女子輕嗤,「我上次要見你也說不行,你到底想怎麼樣,是在嫉妒我對宗主的用心,還是怕我被宗主勾引?」
或者都有,但絕不只這些。不過容主沒有辯駁,只是搖搖頭。
梅飯在一旁越听越不明白,心想,他們所說的宗主究竟是哪個?梅家?桃家?還是別的家族的?
那女子盯著容主,眼神與她的話一樣冰冷,「不過有些事你還是死心的好,我就算真心喜歡你,也絕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是啊,她的心很高很高,這點他早已知道。愛了這許多年,心痛道極致,便不再有知覺,只剩下一個蒼白的軀體,無力地在世間爬行。
可就算她唾棄,咒罵,傷透他的心,也不能讓她去踫觸那無邊的危險。
「你還是不要見宗主好。」他苦笑。
那女子聞听,不由冷冷一笑,「雖然外界傳說縹家宗主是絕不能見的,可我不信,他是妖魔嗎?是惡鬼嗎?還是會生吃人心的野獸?」
可惜他既不是妖魔,也不是惡鬼,跟野獸也沾不上邊,但是這些東西加起來,也比不上宗主的可怕。他就像天上的神,高高在上,卻又邪惡無比。無論再聰明的人都比不上那人的心智,無論再強悍的人也比上那人的一根手指。他是橫空一切的存在。
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見過宗主的真面目,就連容主也不例外。他只是遠遠地看過他一眼,很遠,很遠,但只是那一眼,卻足以讓他記憶一世。那發自內心的恐懼和顫抖,即使在睡夢中也會嚇醒。雖然那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好像一個虛無的幻影。
可是即使說了這些,她也會明白嗎?
她太自信了,自信的都有點自負。她永遠認為自己是最強的,比任何女人都強,甚至強過任何男人。
「不管他是什麼,我都要見見。」女人依舊態度堅決。
「真的已經很晚了。」容主嗟嘆出聲,這話既像對她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或者也包括藏在不遠處的梅飯。
這會兒梅飯早已被他們的話,給震得動彈不得。她猜到了,他們所說的是縹家,那個神秘的,無人敢提的縹家。
而縹家宗主,那個只活在傳說中的人物,居然和他們有關系?這太震撼了。那容主呢?他又是什麼身份,又怎麼會認識縹家宗主?太多疑問如一團亂麻攪心頭,有那麼一剎那,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