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的官考與往次大不相同,因為有巡撫大人親臨,書院里準備的格外用心。梅鴻忙的腳不沾地,院里打掃僕役不夠,他還找了一眾學生們幫忙,一時師生齊上陣,力圖用最好的面貌迎接巡撫臨檢。
到了官考這日,一大早梅飯就穿戴整齊,和一干男女學生分兩列排在從書院大門。到典儀台前的每一處必經之路,也站滿了迎接的學生。
梅鴻極盡心思,卯時剛過就親自帶著所有講師、助教們等候在書院大門,再加上列隊的白衣冠服的學生,竟把個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站在門口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巡撫的車駕才姍姍來遲。遠遠望去,真是旗幟招展,呼啦啦好大一片。
前面是十三面銅鑼開道,十六個武士威風凜凜的在前引路,後面一乘十八抬的大轎,很是威嚴氣派。隨身的護衛兵丁人數也很眾,怕有幾百名之多,一個個都衣甲明亮,精神抖擻,
梅飯翹首看著,不禁一咂舌,心說,這位巡撫大人好大的排場啊。十三面銅鑼,十八台的大轎,就一個巡撫的屁官來講,他越矩了。
隨巡撫前來的還有青州的地方官員,桂花花也在其中,不過他也不知受了誰的氣,一張小臉青紫藍綠,顯得分外鮮艷。
大轎停在書院門口,梅鴻立刻帶人迎了上去,一時巡撫的身前身後水潑不進,針扎不入。
隔得人太多,跟本看不清巡撫長什麼樣,梅飯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在人群里尋找薇言的身影。
按說,薇言根本不需要出來迎接什麼狗屁巡撫的,她也沒指望能找到,可一連十幾日沒見到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既然申請了入學,可總不在書院就太奇怪了。不僅是他,似乎連風溱也消失不見了。
如她所想的一樣,學生里沒有薇言,只看到槿秀、唐亞幾個。他們可能對巡撫大人沒什麼好感,對著大轎方向頻頻撇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不過,這與她無關。
梅飯轉頭掃向女學生這邊。女生人數少,列在大門右側,只從門口排出十幾米遠,所以一眼掃去,就看了個全面。
梅九站在距她約莫一米左右的地方,半垂著頭若有所思。
看到她,梅飯忽然想起幾日前她問她的話。
「姐姐,那個風言公子真的是風家人嗎?。」
人家不報真名,梅飯也不敢胡說,只能搖頭說不知道。只是她好像真的對薇言動了心思,不停追問她薇言的身世。
「風家又是什麼樣的家族呢?」這話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
梅飯也不知道風家是個什麼所在,不過風溱卻是姓風的,所以那應該不是什麼好人家。
……
正想著時,巡撫大人已經沿著列隊的通道向這邊走來。在看清他長相的一剎那,梅飯忽然覺得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那個巡撫,居然是被她臭罵「王八蛋」的風溱。這個世界還真的好巧。
巡撫被眾人簇擁著從她身邊走過,他昂著頭,雙眼如長在頭頂,那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姿態,怎麼看怎麼討厭。
風溱在一片歡迎聲中穿過通道,走上典儀台。他打著官腔說什麼,梅飯也沒注意听,只覺腦子里「嗡嗡」地好像一群蒼蠅在亂飛。
他是巡撫,或者對書院來講是好大一個官,可在彩國同樣的巡撫共有十二個,他憑的是什麼能待在薇言身邊,又能左右他的想法呢?
不明白,就算抓破腦袋她也想不明白。
或者她更該擔心的是風溱會不會公報私仇,整治自己一番吧。
「八小姐,你的頭發散了。」
忽然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梅飯一抬頭,看見隨處走動的學生,才知道典儀已經散了。而唐亞正站在她身後,臉色微紅。
伸手模了模頭發,果然被她用力抓了幾下,發髻有些松散了。她尷尬地一笑,忙抬手去攏頭發。
唐亞的袖子縮了一下,手掌再攤開時,已有一把木梳放在手心。他沒說話,可臉上布滿的羞澀卻已表明了他的意圖。
那是一把很漂亮的木梳,彩漆制成,上刻牡丹、芍藥各一枝,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女子應用之物。
梅飯猶豫了一下,終沒敢接。男子送女子這種日常貼身之物,所代表的意思太過曖昧了。
她不接,並不代表別人會接。這時,突然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一把抓起木梳。
梅飯一回頭,就看見桃顏笑得頗有深意的臉。
「金絲檀木的梳子,唐公子好大的手筆,我正好缺一把梳子,不如就送了我吧。」他說著,不待唐亞同意,已把梳子揣進懷里。
這簡直就是明搶、明奪嘛。唐亞微怒,想說什麼,可動了動唇終究沒有開口。他看了梅飯一眼,又掃一眼桃顏,終不過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他一走,梅飯立刻問桃顏,「你怎麼出來了,身子還沒養好呢?」
桃顏輕哼一聲,酸溜溜地口吻道︰「我能不出來嗎?若晚出來點,自己娘子都被人勾引去了。」
知道他在吃醋,梅飯心中好笑。看看四周,學生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典儀台上也沒人了。風溱的訓話很短,這次倒散得早了些。
此處不是講話的地方,她便拉著桃顏,走到一個偏僻所在。這里是書院的吹香亭,一個怡情別致的亭台。往常吹香亭和不遠處風雲亭的人都很多,吟詩作畫、彈琴說笑,是書院大多男子歡聚之所。不過今天因為官考,所有的學生都聚集到各大會室,這吹香亭反倒是成了最人跡稀少的地方了。
坐在亭內的石凳上,梅飯一邊攏著頭發,一邊和桃顏說著話。
桃顏嘴里虛應著,眼楮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頭。
她的秀發很美,雙鬢隔香紅,紺發濃于沐,松散下來長發就像一個小小的黑瀑,直垂腰際,散發著幽韻撩人的香氣。
梅飯本就不會梳頭,弄來弄去也挽不好發髻。桃顏實在看不過去了,伸手攏住她的頭發,用手指一點點梳起。
長發輕輕挽起,我心慢慢飛揚。對花細語訴情懷,柔指輕繞發成髻,轉瞬間,春風桃花入心間。
心是甜的,人是喜的。
只道是男子多自傲,世上又有幾人肯為女子梳頭,在他的輕柔之下,就是千年寒冰怕是也要化了。
桃顏的手真巧,也很靈活,不一會兒一個仰撫雲髻就已成形。只是發髻光光,似缺了點什麼。
他微微一笑,從懷里掏出那支曾送她的白玉簪子,替她別在頭上,這麼一看當真是人比花嬌。
亭下就是荷花池,梅飯歡喜的跑過去,對著池水一照,竟覺優美無比。
一種莫名的羞怯悄然而上。她對他淺淺一笑,贊道︰「沒想到不用梳子,你的手藝也這樣好。」
「這種梳子,原該在這里的。」
桃顏微撇了撇唇,從懷里掏出搶奪來的金絲檀木梳,不屑的扔進亭下池水。
梅飯望水興嘆,心道,這麼好的梳子倒是可惜了。
桃顏微笑道︰「這樣的梳子,回頭我送你幾千幾萬把就是了。」
梅飯嗔他一眼,「哪里用的了幾千幾萬把?」
女兒多綺麗,只這一嗔,已現萬種風情。
桃顏笑著走近她,「你可以每天換一把,換到你死也用不完。
他說著,忽然攬住她的肩頭輕聲問道︰「飯飯,你可願嫁我?」
暖暖的熱氣噴在耳廓,有一種顫人的**,梅飯一怔,想開口,一朵雲霞卻已染上臉頰。她的心永遠比她的大腦更誠實。
桃顏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情人,可嫁與不嫁真的很難抉擇。跟著他,未來的生活必是波濤洶涌,履歷風雨的。但讓她放棄又真的好難好難。
人生在世要的就是瀟灑而過,若在大風大浪面前左顧右盼,永遠也得不到幸福的。她為什麼不能學學梅二,也為自己的愛情奮力搏一回?
「好,我嫁你。」想了想,她的大腦終于服從了她的心。
桃顏聞听,心中大喜,大笑道︰「好,明日我必到府中求親。」
梅飯訝異,明日?這不會太快了點嗎?
「一點都不快。」桃顏笑著給她撥了撥發簾。
他還嫌太慢了點呢,若是可能,他今天就想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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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總覺時快,甜蜜最耗光陰。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她還要去參加考試。桃顏不欲再聊,輕聲道︰「你這就去吧,官考已經開始了,這回可別辜負我的期望,定要大通的。」
大通?梅飯苦笑,有風溱親自監督的考場,她想通都難了。
走了幾步,似頗不放心,又轉回頭問他,「若是通不過,你不會不娶我了吧?。」
「傻丫頭,不會的。」桃顏薄唇微啟,勾出一抹燦笑。
這句「傻丫頭」完全是寵溺之語,梅飯心頭一熱,一股芳馨蜜意漸入心田。
與他依依而別,她大踏步地向前走。有了桃顏的支持,就算風溱是妖魔鬼怪,她也跟他斗到底了。
§
梅飯趕到會室時,各科的官考剛剛開始。她先考了算術,又去考了禮儀,其間並沒看到風溱出沒,也沒什麼人刁難過她。
她心里一松,暗自琢磨,難道自己想錯了?風溱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跟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