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會兒功夫,炭火大起,切成細片的鹿肉在烤架上發出「滋滋」聲響,濃濃的香氣撲鼻而來。聞得叫人饞蟲大冒。
梅飯急不可耐,搶過一塊烤好的放進嘴里,又灌了一口梅花酒,不禁連呼過癮。梅述本吃的秀氣,見她如此,也放開架子大吃大喝起來。
有下人在旁,難免會顧全臉面,梅飯便叫他們都退下了。兩人推杯換盞,吃肉飲酒,談笑風生。外人看來反倒不似叔佷關系,竟像是兩個相交多年的朋友。若是梅御看到此情此景,怕是要大呼不倫不類了。
多喝了兩杯,便覺得頭暈暈的,些微有了幾分醉意。惺忪地眼神看向梅述,見他東歪西斜的猶如不倒翁,不由暗自好笑。他如此喜酒,本以為他的酒量不錯的,沒想到比她還不如,只飲了七八杯,最先醉倒的反倒是他。
「二叔真是不行,不是說要喝到明天嗎?卻原來連我都不如……」梅飯嘻嘻笑著,醉話連篇地要去扶他,可腳底不穩,撲通摔在地上。
「看來真是醉了。」她嘟囔了一句,扶著柱子才爬了起來。
本來還想和梅述一起踏雪尋梅,摘一枝最好的紅梅插入花瓶,他既然醉了,那只好自己去了。
借著幾分酒意走在萬千梅朵之間,忽然嗅到一股花香跟梅花的香味不同,那是一股濃郁的香味,不是蘭花,很似玫瑰、又像月季,不,確切地說應該是薔薇花。
此時雪越下越小,零零散散的幾片落在手心,一沾身便化成一抹涼意。一陣冷風吹過,雪片忽的飛散,竟夾雜著片片花瓣飄了過來。
梅飯輕輕接住一片,紅紅的花瓣,像血一樣的顏色,卻不是紅梅。
真的是薔薇花。
看見實實在在的花瓣,果然不是她鼻子有問題了。只是梅林之中怎麼會飄來薔薇花,還是在這樣的寒冬季節?
正此時,突然听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吟聲而唱,
「松風滌蕩霜天暖
篝火映照不夜天
月影婆娑相思瘦
曉角清鳴呼喚遠
一盞寂寞杯莫住
半壺燒刀意闌珊
騰雲駕霧幽期會
千里遙遙一念間
悲歡離合均有味
淺斟輕酌天地寬
恰如縹緲一醉後
平盡心思歸自然……。」
好個蒼涼意境,這吟聲之人當是歷經風霜的傷心之人。
隨著那聲落,梅飯抬頭一看,驚見一白色的人影從空中飄搖而降。
那人白衣黑發,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著懸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楮里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畫,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這種容貌,這種風儀,根本就已經超越了一切人類的美麗。
明明是個美到極致的人,可不知為何,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竟覺渾身發顫,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迅速竄了上來。原本的醉意,也在這發自心底的冰涼下醒了大半。
「你叫什麼?」一根冰涼的手指勾引她的下巴。
明明很想躲的,卻不知為何怎麼也躲不開,只覺渾身沒有一絲的力氣,軟綿綿的幾欲癱軟。
「梅飯。」她不由自主的回答。
「蘭卿的女兒?」是問話,聲音卻異常肯定。
「是。」梅飯感覺整個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身體、手指,每一個部位都不由自主的听命于她。
「這是個妖怪,肯定是個妖怪。」
她心里狂呼著,忽然響起霽曾經的話,「記住,以後不管在什麼地方見到一個前襟插著紅色薔薇的人,一定要趕緊逃走,有多遠走多遠。」
他白衣勝雪,胸前正插著一朵紅色薔薇,紅的像血。白衣紅花,兩相映照,竟有一種詭異的鮮艷。
難道這就是那個連霽都害怕的薔薇人嗎?
她的心,已告訴了她答案。因為恐懼是真實的,仿佛從亙古久遠的地方遺傳至今,那從骨子里帶出的恐懼感不斷刺激著她的心髒。心寒,害怕,恐懼,驚慌,不寒而栗,所有的情緒一齊襲上心頭,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叫梅飯呢……。」冷冽之聲輕起。
從他嘴里吐出她的名字,也隱隱帶著宛如冬天的涼氣。一身的寒毛,也隨著他嘴唇一張一合之下根根豎起。
「記住,我叫霄。」那男人聲音似針一樣扎進她心里。而他的名字也楔入了她的記憶,想必日後每一個夜晚都會成為她的噩夢吧。
不過,霄,怎麼听著那麼熟呢?貌似听誰說起過?
樹林,相似的聲音,詭異的感覺,霄……。
記憶一點點展開,她又仿佛回到了那個心悸的夜晚,容主死的那一日遇上的那個自稱是霄的鬼。
一樣的恐懼,所不同的是那個鬼長著青面獠牙,頭像掛在枝頭的隻果一樣來回晃著。跟眼前這個美的不像是人的差距極大。
是她的錯覺,還是妖怪都是時美時丑,變化無窮?不管哪一樣,所遇都不像人。
正緊張時,卻听霄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及笄之日,我會來接你。」
「是主人。」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樣的話,梅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這算什麼,認同了她對自己的掌控嗎?
不,她是現代人,堅決破除迷信,怎麼能被一個古代的妖怪蠱惑了?這樣想著,從內心到身體不停的發出宣告,每一根汗毛都在舉旗抗議。
她不是他的,不是任何人的,她只屬于自己……。
「你有疑問?」看她表情怪怪,原本已經飄走的他忽又轉了回來。
似乎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威壓下有了反抗意識,這點竟讓他覺得興奮無比。或許那個女人生的孩子果然是不同的。
有疑問嗎?梅飯精神恍惚地想著。
很多。可是突然卻一個也問不出來。總該問點什麼吧,好歹人家坐著「飛機」又回來了。她想了許久,倏爾看到他身上插的那朵薔薇花,竟問出一句很是莫名其妙,又很無聊的話,「你身上那朵花為什麼冬天也能綻放?」
霄的表情像呆了一下,隨後竟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他以為她會問為什麼要帶她走之類的緊要事,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