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的功夫過了兩年,姚采瀾及笄了。
在這中間,听自己老爹有意的當著自己的面提過,江清山腿養好了之後,江知縣痛定思痛,打包把他送到了西北邊防去,想捶打捶打他。听說那里非常艱苦。
姚采瀾聞言也只是挑了挑眉而已。
在這中間,姚采瀾雖然依然是瘦,個子卻猛的躥了一大截子,幾乎要趕上青梅的個頭了,衣裳一年便要全部換掉。
在這中間,姚采瀾技藝精進,衣服等物不在話下,做鞋子仍然是最好的。至于最需要時間磨練的刺繡,比香芬自是比不上的,不過,在一群女眷中間,算是不差的了。
在這中間,章思丞又去考了次鄉試,卻是名落孫山。
這一年,到了四月十六。姚采瀾十五歲生日。
女孩子及笄是大事兒。
但那是對別人來說。對于姚采瀾,在姚府里不尷不尬的地位,確實不太好辦。
李氏本也沒太在意,但是,三月里的時候,正是小雨滴瀝的時節,江家這時卻來了人,商量著今年就把事辦了。畢竟,江清山已經十九歲了。雖然早就在屋里擱了個通房,但那畢竟不是正經媳婦不是?
雖然已近春天,但在下雨的日子,天兒還是挺冷的。屋里的火盆早就被「持家有方」的李氏撤掉了。
雨一下,天一冷,姚采瀾又恢復了她的「全套武裝」,卻仍覺不足。左看右看,因為天氣關系香芬也沒來,小院的門也關的嚴嚴實實的,姚采瀾頓時膽子大起來。
她屋里一向干干淨淨,除了些生活必需品,便是成堆的繡活兒,想要頑些什麼,那時根本不可能有的。
姚采瀾拿了箱子里專收布頭的包袱,尋了些碎布頭,三下兩下便縫了個沙包出來,又塞進些更細碎、輕軟些的布頭、絲線,便做成了。
青梅早就等在旁邊躍躍欲試,唧唧喳喳道︰「這東西奴婢小時候踢過,很多年不踢了,都忘了怎麼玩了!」
兩個人便在屋里正中間玩起來,也多虧得這屋里亮堂。
正著踢,反身替,左右腿交替踢,單人玩,兩個人對著踢。
青梅剛剛還有點生,不一刻就把那些技藝重新撿回來,會的花樣還挺多的,逐一教給姚采瀾。
不過,姚采瀾上手很快,不一會兒就能勉強湊活著和青梅對著踢個十幾個來回了。
兩個人實力相差的不能太多,這樣玩起來才有意思。
一時半刻的,身子便熱了,姚采瀾覺得自己的手腳也不發涼了,便把身上罩在外面的棉衣月兌下來,只穿了貼身小襖。
兩個人正嘻嘻哈哈的鬧做一團,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門。
青梅頓時慌了起來,姚采瀾卻沒事人一般,隨手就把沙包藏在了箱子了,示意青梅去開門。
青梅去應了門,卻是青紅。
青紅也不搭理青梅,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進了屋。
姚采瀾已經慢條斯理的穿好了衣服,側身端坐在小桌旁,手里拿了一件做到一半的大紅色褙子做做樣子。
青紅草草的行了個禮︰「大小姐,江家來人了,夫人請您過去呢。」
說罷又擺出一副立等著的姿勢。
姚采瀾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還挺快。
看了看身上,也沒什麼不周到之處。青梅幫著她把頭發重新抿了一下,就換了高底木屐撐了傘往正房來。
到了上房,先到了旁邊的小花廳里,換上了青梅帶著的一雙墨綠色絨面的棉靴。
姚采瀾這才微微垂著臉進了正屋,先給李氏見了禮。
李氏已經一把把她拉住,那股子親熱勁兒,著實有些嚇人。李氏嘴里已經笑到︰「哎呦,我的兒,可別這麼多禮。快來見見江夫人身邊的這位王嬤嬤。」
王嬤嬤五十歲上下,身穿暗青色褙子,周身上下無不妥帖。頭發有些花白,身材胖乎乎的,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很是讓人感覺親近。
姚采瀾忙施了半禮,那嬤嬤忙躲過了,又還了個禮。
李氏又殷勤的招呼著她坐下,那王嬤嬤已經笑道︰「早就听說府上的小姐養的好,舉止文靜,又知禮。今兒個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氏笑得滿臉紅光,連連謙虛。
那王嬤嬤早把姚采瀾上上下下掃了個好幾遍,見她穿著鵝黃色小襖,下罩玉色百褶裙。雖然略嫌素淨了些,但衣領上的纏枝臘梅繡的頗為精致,裙子上的紋飾也是一樣,只是顏色略淡了些,看起來很是雅致。
相貌中等,但皮膚溜光水滑的,很是嬌女敕。
自己故意的盯著人看,她卻只是微微低了頭,也無多少退縮之態,只大大方方的坐著,任她打量。
王嬤嬤心下很是歡喜,最重要的是,這姑娘雖然瘦了些,看臉色頗為紅潤,看上去起色很是不錯。
王嬤嬤心里暗自慶幸,前兩年一直傳著她病病怏怏的,讓她頗有些掛心。這下可以放心了。
又問了些平日做些什麼、喜歡什麼之類的問題,姚采瀾也不多話,問答間頗為得體,讓王嬤嬤越看越喜歡,滿臉的笑都要溢出來。
李氏見她滿意,心里倒不知該高興啊還是不高興,一時頗為復雜。見相看的差不多了,就讓姚采瀾回去。
王嬤嬤連連夸獎︰「姚夫人教女有方啊。老奴回去一定好好秉過夫人。」
兩人又客氣了一會兒,王嬤嬤便要告辭。
李氏又命人包了四色點心,讓王嬤嬤帶給江夫人,把王嬤嬤高高興興的送走。
卻說姚采瀾只是暗自有些奇怪那老嬤嬤對自己的親熱態度,那股子親近不像是裝出來。
難道外邊傳言江家主母的賢惠之名竟是真的?嫡母對庶子的關系竟是能處的這樣好?要不然那嬤嬤作為江夫人身邊得力的人,居然對自己如此親近,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如果嫡母慈愛,江清山那人怎麼如此紈褲呢?
自那次相看之後,兩家做親的事便正式提上了議程。姚家自然沒二話,一切都以江家馬首是瞻。
因此,姚采瀾的這次及笄禮也就不能太寒酸了,好歹得擺一桌宴席,自家人在一塊樂呵樂呵才像樣。
這樣的小戶人家,女孩子及笄之禮雖是大事,也不過是請些相近的親朋好友聚上一聚罷了。
姚家老家不在本地,再加上姚謙在府衙這兩年不得意,要夾著尾巴做人,同事那里也不便聲張,所以也就一家人坐坐罷了。
當日一大早起來,姚采瀾穿了自己做的玉色繡連枝梅花的褙子,下著月白色馬面裙,仍是挽了雙丫髻,便由青梅扶著到了正房。
給姚謙和李氏請了安後,便由香芬親自動手,把雙丫髻打散,只在頭頂挽了個簡單的髻,其余頭發順下來梳了兩個辮子,只是在髻上查了杏花樣的兩朵珠花。便又給姚謙和李氏再次叩頭。
李氏便拿了預先備下的一根蘭花樣式的金簪,慢慢的給姚采瀾插在了烏黑的發間。
李氏左右端詳看看,心里暗暗吃驚。
自己平日里不太愛正眼瞧她。這孩子真是女大十八變,前兩年那病病怏怏的樣子,幾乎要丟了命去,現在卻皮膚白皙,更襯得烏發如雲,眉目清亮。雖然比不得姚惜瀾的艷麗顏色,卻更有一番淡雅滋味,叫人看了心里舒服。
更難得的是行動沉穩,姿態大方。李氏暗自咬牙,姚采瀾那個窩窩囊囊的娘親田氏,怎麼能生出這麼個女兒來呢。
姚采瀾一向深居簡出,但對李氏則是敬愛有加,一向乖巧順從,又讓人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讓李氏想找碴也不好找。誰不知道采瀾小姐是個安穩和順的呢。要是硬是挑毛病,倒也不是沒辦法,可她與香芬那賤人關系密切,又怕香芬在姚謙面前說些有的沒的,反而讓那蹄子佔了先機,也就撩開手不管她。
但是,姚采瀾一及笄,馬上就談婚論嫁了,自己免不了賠上不少嫁妝。
一想到那些好東西本來是留給自家兒子和女兒的,李氏就心疼的直抽抽。
李氏少不得要壓下心里的酸意,堆起一臉的笑意夸贊姚采瀾。
姚謙今日則志得意滿,看著女兒今日模樣,覺得自己十分對得起地下的老妻,不禁感慨萬千。
然後姚采瀾又去了前院的祠堂,叩拜祖先。
這是姚采瀾第一次踏進祠堂,在香煙繚繞中,看著一個個的排位,姚采瀾慢慢整理衣衫,鄭重的磕了三個頭,替真正的姚采瀾告慰祖先,求祖先保佑自己不可預測的命運。
之後,家宴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