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對姚采瀾呢,剛開始不過是怕她鬧大,為了安撫、拉攏才頻頻示好,後來卻見她確實性子爽利,對自己很是孝順,尤其難得的是,跟自己女兒處得很是不錯。
江夫人對姚采瀾確實是比較滿意了,那個礙眼的庶子江清山又不在,兩人處得十分不錯。
縱然听說了她院子里的不少事情,心里卻是偏著姚采瀾的。
听說青紅被禁了足,江夫人暗贊這媳婦是個明白人,那種賤丫頭她早就看不慣了,可惜,畢竟是兒媳婦的陪嫁丫鬟,不好直接出手收拾。
至于水月,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的她當然通過各種途徑「伸冤」到了江夫人那里,本來打算好好給姚采瀾下個絆子,不想江夫人裝聾作啞,像完全不知道一樣。
卻原來江夫人是個有心數的,對自己府里的人的底細模得清清楚楚。水月什麼性子,江夫人清楚得很,只不過念在她父母都是府里的老人,平日里勤勤懇懇,勞苦功高的,只平時注意壓制住她,讓她別做什麼出格的事兒就罷了。
後來,江清山大了,開始出入亭台樓閣的,本來小戶人家是不講究成親前有什麼通房丫頭的,但為了收他的性子,保住江府的名聲,江夫人狠了狠心,就把自己的一個得力的丫頭叫水蓮的給了他。
沒成想,水蓮老實忠厚的,完全的收不住江清山的心,後來,也不知怎麼的,還病病歪歪的,就這麼去了。
江夫人惱得不行,後來琢磨了半天,還得想法子對付這個「禍害」,就又把水月塞過去,心想就憑水月這長相、這手段,總能把清山攏在府里頭吧。沒成想江清山也只是新鮮了兩個月,就故態重萌了。
江夫人私下里就對水月很不滿意。現在又听她說這說那的,就很不耐煩。
讓你收你家主子的心你辦不了,就只會挑三豁四的攪事兒!姚采瀾那是你正經的主子,主子對奴婢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你這做奴婢的還委屈了不成?!
沒規矩的東西!索性不理她。就讓采瀾好好的治治她好了!
所以,姚采瀾的婚後日子過得很是不錯,風平浪靜、吃喝不愁的。
家里雖然不那麼和諧,可是,全屬于人民內部矛盾,又不是敵我之間你死我活、刀光劍影,所以不足為慮。
事實證明,平凡的人家、正常的人性這個社會也是不缺少的。宅斗什麼的,流血、毒藥什麼的,你小說、電視劇看太多了吧?
話說,姚采瀾熱烈巴望的銀子江夫人並沒額外給她,卻也沒虧著她,又給送了一套成色不俗的茶具,一匹難得的布料來。
那布料是綃綢,生絲所織,又輕薄又滑順,確是上等的好料了。
姚采瀾自是「見獵心喜」,快手快腳的日夜趕工,不出幾天功夫就做了一件褙子。
反正現在姚采瀾又出不得門,每天的空閑時間有的是,不是看書,便是針線不離手。
現在做針線不比以前,是為了學東西,還得繡嫁妝,像是必修課。現在自由自在的,想做就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反而做的更有勁了。
以前,在章姨娘跟前,那是有樣學樣,有什麼自己的看法卻是不敢露的,否則怕惹得因循舊例的姨娘不高興了。
現在不同了,以前空在腦子想過卻沒功夫施展的想法都能一一實驗一下了。
做完了就先穿上拿鏡子左照右照的美了一番,只恨這世界沒有穿衣鏡,只能拿個小小的靶鏡將就著。
幸好這靶鏡還是玻璃的,如果還是自己原先用過的那種模糊的銅鏡,姚采瀾更要哭死了。
美完了,才叫上水草拿了個包袱往上房去了。
上房,江夫人正端坐在榻上,听水蘭說著清秋的近況。
「二女乃女乃著人把咸肉粥的法子教會了我們,這幾日我們變著法兒給小姐做各種咸粥。小姐吃膩了加肉的,我們就又換了一種白蘿卜蝦仁粥。小姐的胃口好了不少。再加上二女乃女乃經常去我們院找小姐聊天,小姐倒是經常能走動走動,心情也很不錯。還要教二女乃女乃彈琴呢?」
水蘭心里十分感激姚采瀾,逮著機會就使勁兒夸她。
江夫人見自己姑娘的身子有了起色,心里頓時敞亮了,很感興趣的追問︰「哦?清秋還要教采瀾彈琴?」
「是呢。」水蘭忍著笑答道,「可是二女乃女乃就是不願學……小姐也不知怎麼了,還非想著要教會二女乃女乃。」
江夫人听了也很意外,自己家姑娘什麼性子自己清楚得很,可從來沒做過強迫人的事,便笑道,「這丫頭,平時不言不語的,可從來沒干什麼出格的事兒。這回到底怎麼了?采瀾不願意,難道還得強逼著不成。」
屋里陪著的便都跟著笑了起來。
這時,姚采瀾正進了門,便問道︰「哎呦,屋里怎麼這麼熱鬧?有什麼好事兒啊,說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江夫人沒說話,眾人互相看了一下,笑的更響亮了。
笑的姚采瀾莫名其妙的,卻也不惱,知道自己越著急他們越是笑的歡,也跟著笑眯眯的陪著。
江夫人笑夠了,才問道︰「我怎麼听說清秋要給你當老師呢?」
哦,原來是笑這個啊!
姚采瀾順勢苦了臉,上前拉著江夫人的胳膊,「娘,您就幫我說說情吧?我哪是彈琴的材料啊!清秋分明是看我不順眼嘛!」
姚采瀾這撒嬌的語氣,倒引得江夫人感慨萬千起來。
自己一兒一女,卻好似都沒怎麼跟自己這麼親近過。兒子,就像他爹說的,就像個冰塊,只知道仁義道德文章。女兒,自小就懂事,有了心事就往心里藏,從來沒有跟自己這個親娘透漏過一絲半點的。大兒媳婦更是別說。
沒成想,這個二兒媳婦,倒是跟自己投緣了。
姚采瀾的親近雖然自己不太習慣,但心里還是感覺暖暖的。
轉眼又看見姚采瀾身上的新衣,便打斷自己心頭的萬千思緒,拉過她細細看,「恩,這可是我日前給了你的那匹綃鍛?這個樣子可真不錯,是今年新時興的樣式麼?」
眾人也忙細看。卻見姚采瀾穿了一件豆綠緞面折枝玉蘭刺繡青金瓖邊圓領棉袍,下著米黃百褶裙。
這時代里婦女的衣裳還是以交領或對襟為主,圓領的一般是男式官服。因此,這種樣式還是挺稀奇的。
更妙的是,姚采瀾還在袖口瓖了灰鼠毛,使得這件棉袍更加別致起來。
女人天生喜歡漂亮的衣服,一時之間,屋里熱鬧起來,紛紛圍著她邊看邊議論,姚采瀾微笑著,一一解答怎麼裁剪的細節問題。
江夫人不太愛說這些瑣碎事兒,但是,平日里自己屋里也太冷清了些,今兒個熱熱鬧鬧的感覺也很不錯,縱使不討論也只在一邊笑眯眯的听著。
江夫人積威甚重,眾人嘰嘰喳喳了一會兒,怕擾了夫人清靜,便都自覺告退了。
姚采瀾這時才讓水草把帶來的包袱打開,卻是一雙羊皮棉靴,上邊僅在靴口繡了單線的如意雲紋,外表並不華麗,但做工很是精致。正是江夫人喜歡的風格。
江夫人見了很高興,嘴上卻埋怨道︰「你可別整天悶在房里做這個做那個的,快過年了,還不歇歇手?!年前外面最是熱鬧,還是出去轉轉才是正經!」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姚采瀾趕忙乖巧的轉到江夫人身後替她捏肩膀,一邊笑道︰「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媳婦兒正想出去看看呢。」
江夫人還是不太習慣姚采瀾給自己捶肩膀,回身把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知道你孝順,可也用不著你這麼的伺候我!看你這麼殷勤,是不是有事求我?」
姚采瀾不好意思的低了頭,吞吞吐吐的說︰「真是什麼事兒也瞞不過娘!媳婦兒略略有一點子私房錢,想在外頭買個鋪面。」
雖然說朝廷有令,為官者不得經商。可是,放眼看去,有幾個人嚴守這律令的?再說了,要是為官者只靠那幾個俸祿過活,早就餓死了。那麼些的人情往來,自己家里的生活開支,都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沒有「財源」肯定不行。
就是江府,這日子過得滋潤,除了江知縣本人在任上不是個迂腐的,算得上「生財有道」,再就是額外也辦了一些產業,頗有些收入。
要說江知縣此人,卻是一個能人,在任上算不上政績突出吧,也說得上民風和順,吏治也算得上清明,頗有幾分好名聲。私底下,也頗有一些銀錢往來,卻也能把持得住,不該要的錢絕對不收。
對于自家產業,江知縣也很有頭腦,再加上在竹通的「壟斷」地位,誰敢不買知縣的帳?因此經營的有聲有色。
不過,江夫人一向瞧不上這些跟錢打交道的俗務,自己的那些嫁妝便都躺在庫房里任其蒙塵。
雖說,在這里,大都是男人打理公中的產業,鮮少女人插手。不過,女眷們卻都有打理自家嫁妝的權利。
江夫人想了想,倒是覺得無可厚非。只囑咐姚采瀾要謹慎行事,切不可仗著江府之勢就作奸犯科、坑害別人,再有就是,不能拋頭露面,失了婦道人家的本分。
姚采瀾忙不迭的應下來,並再三保證。
江夫人對她不過是提點幾句,倒也是信得過她的。
江夫人自是早就見過姚采瀾的嫁妝單子,對姚采瀾的底子了如指掌,不免疑惑道︰「你哪來的錢買鋪面啊?」
姚采瀾也沒打算隱瞞,便交代了與姨娘合作的事兒。
江夫人雖沒見過章嫣然,卻也听說過她。兩個人也是沒事扯閑篇兒,便說起章姨娘來。
對于章嫣然的際遇,兩人都有些唏噓。
江夫人嘆道︰「你家姨娘經歷也真是坎坷。虧她能挺過來也真不容易了!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將來再生個兒子,也算不錯了!」
兩個人又感嘆了半天,江夫人見天色不早,便留了姚采瀾吃了飯才放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