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姚采瀾,讓水月拿了五分碎銀子暗自給了管大廚房的吳嬸子,讓她單獨往春草堂後院送飯菜。
雖然需要多做出一份飯菜來,可是,就算沒有銀錢打賞,看如今二房在府里的地位,也不是自己能夠拒絕的。
吳嬸子是個有成算的,歡天喜地的收了銀子謝過二女乃女乃之後,想了想,卻先去夫人那里交了一個底。
江夫人吃了一驚,「怎麼?他倆鬧騰成這樣了?老二昨日宿在水月房里?」
江夫人嘆了口氣,采瀾的命也是不好啊,攤上這麼個丈夫。好歹建了些功業回來了吧,老毛病卻又犯了!剛回來就出了青紅那一檔子事,這不,沒安生兩天,兩人又吵架吵得光往外跑,還老是宿在外院。如今倒好,又跑到通房那里不回來了!
自己不好管、也懶得管那些子事。江夫人便囑咐吳嬸子,「那飯錢就不要二房出了,走公帳便是。」
吳嬸子走後,江夫人馬上叫來江嬤嬤,對她耳語幾句。江嬤嬤板著一張臉肅然領命而去。
回過身來江夫人又交待水荷,「采瀾那丫頭好像一直沒給水月發月錢。罷了,就從公中出了吧。免得跟清山越鬧越凶,淡薄了夫妻情分。」
水荷忙上前端了熱茶給江夫人,一邊恭維道,「夫人真是宅心仁厚,二女乃女乃攤上您這麼個婆婆,可真是有福了!」
江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黯然道,「采瀾是個好孩子。就算不為了她,光為了家宅和睦,也應該如此。你也是個好孩子,我們江家……卻是委屈了你了。」
水荷聞言忙跪倒,急道,「夫人可別這麼說。奴婢自小失了爹娘,是夫人救了奴婢的命。奴婢就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夫人的恩情。況且如今奴婢吃穿不愁,都是夫人給的。奴婢想好了,奴婢情願一生不嫁,終生侍候夫人左右。只盼夫人莫要嫌棄。」說到後來,已經是淚盈于睫,嗚咽起來。
「你是個懂事的。只可惜有人不懂事啊,體會不到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玉榮她娘心里一直都在嫌我偏心,說我偏心采瀾。可是,這個腦袋不清楚的,我再偏心能不心疼自己的親兒子麼?何況你是嫡子長房,你跟庶子庶媳比個什麼勁呢?將來這整個家業都要交到長房手里的啊。成親這麼些年只生了個閨女,還梗著脖子不願給清峰納妾。這是要斷我們江家的香火啊。這事,我斷不能由著她胡鬧!」
江夫人拍著桌子越說越氣。水荷忙柔聲安慰……
主僕兩個又交了一次心,江夫人森森覺得,比起那一根筋的木頭大兒媳,還是水荷更加善解人意,可人疼惜。
水荷好不容易把江夫人勸住,心情平復了下來。便見姚采瀾領著小紅來了,江夫人便隨口問道,「平日里不是水草跟著你麼?」
姚采瀾微笑道,「水草正在廚房里熬湯,是新制的一種。肯定會合您和清秋的胃口。熬好了就讓她給您送來。」
江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難為你有了好東西就想著我這老婆子!」
「哎呀,娘,您可一點也不老!」姚采瀾故意一跺腳。眾人都跟著笑起來。
江夫人暗自打量姚采瀾,越發覺得她是強顏歡笑,心里便更是憐惜她。
果然,到了中午,水草拎著食盒來,又到了大廚房吩咐人切了豬肉卷、白菜外加粉條什麼的過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子。每個人面前還有小份的醬料,有豆醬、蒜末、香菜末、香蔥末、鹽、麻汁等等,可自己隨意調配。
清秋听說有了二嫂有了新菜,也不顧身體剛好就趕了過來,其實主要也是悶在屋里久了實在無聊的緣故。卻看了滿桌子的素材,疑惑道,「二嫂你是要讓我們學那些上古野人,生著吃肉、生著吃菜嘛?」
把個姚采瀾笑得肚子都痛了,笑夠了才示範給大家看。
清秋好奇的也自己調好了佐料,自己夾了肉卷涮了一把,頓時嘖嘖稱奇,連連說好吃。江夫人見清秋很有胃口,看著姚采瀾的眼神就更柔和了。
姚采瀾笑眯眯的說道,「今天水草這湯料做的很足,足足熬了有一大鍋呢。不妨給大哥、大嫂、崔姨娘那邊各送一份去。娘你看,好不好啊?」
江夫人笑著點頭,「還是采瀾想的周到。」
清秋邊秀秀氣氣的吃著,一邊眨著疑惑的眼楮問姚采瀾,「二嫂,你怎麼總有那麼多新鮮點子啊?我老早就想問你了,就是老忘了問。」
姚采瀾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有些是從書上看來的。有些是以前在娘家時姨娘教的。有些呢,是我和水草瞎琢磨的。因為……因為我愛吃嘛!」
眾人又笑了起來,連江夫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姚采瀾,「你這個丫頭啊,還真敢說!感情,你就是個吃貨啊!」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清秋笑得都咳了起來,嚇得水蘭忙給她順著背。
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
等到姚采瀾從春暉院出來,才知道江嬤嬤領著人端了一碗湯藥賜給了水月,並且立等著水月喝下去才離開。
姚采瀾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自己在江家這兩年安逸慣了,居然忘了這個茬?自己雖然還沒決定生不生孩子,但是,毫無疑問,水月現在這時候是絕不能先于自己有孕的。
姚采瀾心里對江夫人很是感激。雖然大戶人家為了維護嫡庶的正統,一直有嫡子沒出生之前妾室、通房都不能有孕的規矩,但是,各家各戶的情況卻有又不同,庶長子、庶長女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
但這次,江夫人出手了,也免了姚采瀾自己動手可能賺個「善妒」的名聲,算是給了姚采瀾天大的人情。姚采瀾晚飯時便又到春暉院親自謝了江夫人一回,江夫人順勢勸她趕緊生下孩子來才是正經。
當然這事兒,憋屈的還不只水月一人。江嬤嬤去給水月賜藥,也沒藏著掖著,因此,劉氏很快就知道了,心里只恨婆婆偏心。
光想著往大房塞通房,二房的通房卻親自賜了避子湯。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
自己也是個沒用的,偏偏只懷了一個閨女後便再無訊息,這麼些年,藥不知吃了多少副,自己聞著都要惡心,可還是一點作用也沒有。
這些年,因為無子,自己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和指摘,在背後被人家戳脊梁骨,承受了多少壓力……
自己也求神也拜佛,可是,老天爺啊,你怎麼不睜睜眼!
劉氏是個牛頭左性的,越想越憋氣,越想便越想不開,周圍卻連個可傾訴的人也沒有。女兒太小。丈夫吧,兩個人也算是相敬如賓了,可是,自己也不好開口去給他添堵,作為男人,誰不想早日開枝散葉。再說了,自己說多了婆婆的不是,丈夫雖然不太與婆婆親近,其實卻是個極孝順的,也怕丈夫不喜自己。
這劉氏身子底子也不是特別好,自己坐在屋里越想越難受,只憋得心口發悶,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黑,當時就癱倒在榻上起不來了。
大房頓時一陣慌亂,忙著延醫請藥不提。
江夫人也嚇了一跳,忙親自跑去探望,摟住受了驚嚇哇哇直哭的小玉榮,怒聲斥責下人沒有好好伺候。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模著胡子把了半天的脈,只說是憂思太盛、郁結于心的病癥,體質素虛,陰血不足。慢慢吃藥調理,應當也沒什麼大礙。可是平日須心情開朗,若是肝氣郁結,血氣不和,不光可能對子嗣上不利,也不宜與延年益壽。
換句話說,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江夫人能不關心自己親兒媳婦麼,听了這話便愈發有些恨鐵不成鋼,對劉氏黑著臉說道,「這府里上上下下也不用你操心,你就伺候好你自己的爺們就行了。你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麼?又沒少了吃,也沒少了穿。你整日里愁眉苦臉,便好像我們江家拿你怎樣了似的!」
劉氏听著江夫人教訓和勸誡,卻是滿月復牢騷和委屈,有苦說不出。
江夫人等大房那邊煎好了藥安頓好了大媳婦之後才回了房。這次大媳婦一病反而堅定了她再給大兒子選一個通房的決心。很明顯啊,大兒媳這身子骨不太康健啊,怪不得遲遲懷不上呢。
姚采瀾得了信,也趕緊去往大房探視,卻被丫頭告知大女乃女乃服了藥剛剛睡著,不能見客。
到了第二天大清早,水月又來正房請安。姚采瀾照樣在外邊晾了她半天,末了卻讓水草傳話,說自己不舒服,直接讓她回去了。
盡管有了準備,穿的夠厚,一直嬌養的水月還是凍得夠嗆,回去自然又含悲帶怯的跟江清山訴苦,江清山卻不以為然,只把水月惱得半死。
至于被灌藥的事,水月卻不敢跟江清山抱怨。這是大戶人家的一個慣例不說,退一萬步,假使江清山果真能為了她出頭去跟江夫人理論,事情鬧大了,那麼自己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如此這樣過了好幾天,請安的時候老是被晾著。那可真是「晾著」啊。
水月也不是傻瓜,知道是姚采瀾就是明著整治她,終于想了個辦法,「病」了。
其實,水月倒也不是完全撒謊,真是凍得手腳發涼,渾身發冷,鼻涕橫流,噴嚏不斷,只不過她順勢再略略夸張一些些而已。
姚采瀾一听,笑了,讓水草傳話去,讓她安生養病,別來正房立規矩了。
終于,姚采瀾的世界清淨了。水月也不用挨凍了。皆大歡喜。
可是,水月這一病,江清山借口讓她安心歇息,卻麻溜兒的搬回西廂房去住了。
一方面,她這里噴嚏連連、鼻涕直流的,實在有礙觀瞻。另一方面,她明里暗里的撒著嬌讓江清山立她為妾,讓江清山煩不勝煩。
這些女人啊,都一個樣。說話拐彎抹角,話里話外的勾心斗角,光想在男人身上謀取利益,一點也不爽利,一點也不大方。一天兩天的還行,看多了就讓人覺得膩歪,讓人反感。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江清山心里還有點子念想,覺著姚采瀾收拾水月,正是吃水月的醋呢。她心里其實是有自己的吧。
水月這一病,正好有了借口,離了後院,又住到了前院來。
江清山回了前院,見西廂房里添了火盆,被褥也都是新的,心里一陣高興。看你嘴上說的厲害,其實心里還是想著我的吧?
這女人啊,就不能慣著,你看我冷落她幾天,她態度就好了很多。又是吃水月的醋,又是給我換新被褥的。
江清山暗自得意。
誰料,這些西廂房的布置全是水草私下里所為。她見兩個人鬧得僵,就像在暗地里做些轉圜,便好好收拾了一下西廂房,連飯菜都給他做上一份。
姚采瀾見了,也不去管她,只是不聞不問。
江清山高興沒多久就發現,那女人整天干這干那的,該干啥干啥,還是沒好好瞅上自己一眼,更何況來賠禮示好了。
死女人,既然心里有爺,先低個頭會死啊!難不成讓我這大老爺們兒……
江清山很郁悶。郁悶得連兄弟們的宴請也懶得去湊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