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姚采瀾正懨懨的躺在臨窗的榻上,二妮和小蓮正挖空心思說著鄉間的趣聞,想逗她多說話,想讓她難受的也差一點。
姚采瀾卻顧不上,心里一陣一陣的惡心,什麼話也听不進去,急得小蓮和二妮也是沒辦法可想。
江清山咚咚的大步從外面進來,朝著姚采瀾笑道,「快起來吧,別在那兒歪著了,快來看看,竹通那邊又來信了!」
姚采瀾頓時一掃萎靡之氣,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等著。
小蓮忙把信接過來,幫著打開。二妮則去給江清山打水洗臉。
等江清山洗好了、換好了家常穿的衣裳進來,姚采瀾已經一臉驚喜的對他說,「母親說,清秋要定親了!」
江清山看她難得高興的樣子,也跟著心里痛快了不少,笑道,「老爺子的信我已經看了,是有這麼回事。」
「姓崔的人家,我好像有點印象,是那個詩書傳家的大族吧?。」
江清山點點頭,「是,當今朝上的禮部侍郎崔傳恩正是出自崔家。說起來,他們家百年來出的舉人、進士真是不少了,號稱出過五個進士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清秋說的這個不過是崔家的很遠的旁支罷了。家里十分落魄,與崔家本支關系也不甚親近。」
江清山冷笑一聲,「這個崔家生連上大名府趕考的銀子都湊不齊,還是我們家出的錢呢。」
姚采瀾吃了一驚,「是麼?母親的信里倒是沒提這個。」江夫人也是個要強的,大概是不願意說吧。
「要不然他們好好的嫡親長子,怎麼會娶大家都知道的「久病體弱」的清秋呢?!」江清山嘲弄的說。盡管與這個妹妹不親,心底里還是盼著她嫁個好人家的。
江清山坐在榻上,「不過,父親特別提到,嫁到他家倒有個大大的好處,他們崔家一向自詡高門大族,規矩自是極多的。比如,男子成婚不到五年不許有通房,更不能納妾。通房無子女不可立為妾。妾室終身不可扶正。除非正房無子女,否則庶出子女不可寫在正房名下。」
「哦?這個規矩真是好呢。清秋妹子嫁到了那邊日子恐怕也好過些。」姚采瀾倒是真心為了江清秋高興,轉眼又特意去看江清山,「你也覺得這些規矩立的合理,對吧?。」
江清山倒是難得的紅了臉,撇過頭去佯裝喝茶,不去理她。
這話卻觸到了姚采瀾的心事,不想輕輕放過,便嘆了一聲,「立這規矩的崔家祖上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了!有了這些規矩,既能約束那些花心浪蕩的不肖子孫,又能厘正嫡庶之間的名分。真是定的好啊!這規矩一出來,崔家得少了多少無謂的紛爭啊。想必崔家能綿延百年而不倒,這些家規功不可沒吧。」
江清山听出這話里頭的暗諷和怨尤之意,心里也明白這世間家家戶戶里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的嫡庶相爭的大戲,便立了眉惱道,「你也別在那里說話給我听。爺我也不是糊涂蛋,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就是年少時爺有些荒唐事麼,怎麼老揪住不放呢?行了,行了,你也別羨慕別人了,索性咱江家也把這規矩立上一立如何?!」
姚采瀾倒是大感意外,斜睨了他一眼,「當真?」
江清山一抬下巴,「自是真的!」
「那感情好了。」姚采瀾說罷麻溜兒的下地,也不叫人,親自去書房那托盤取了文房四寶來,擺在小幾上,親自動手磨墨,「來吧,你寫吧。」
江清山此時也是騎虎難下,看了一眼姚采瀾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又咋麼了一下,有這規矩對于子孫後代確實好處多多,便不再猶豫了,刷刷刷落筆把新出爐的家規寫下來,又在下面落了款,寫明日期。
姚采瀾拿起來看了一遍,尤不罷休,「你的私章呢?」
江清山不耐煩的揮手,「在官服里面呢,自己拿去!就你格外的麻煩,難伺候!小心眼的女人!」
姚采瀾把私章鄭重的蓋上,等幾張紙晾干了,才小心翼翼的收到自己梳妝台的抽屜里。
雖然收好了東西,但她卻仍就站在梳妝台前那里,發起呆來。
一時之間,只覺得萬般滋味皆上心頭。
有了這麼個東西也算是個極大的勝利吧?對這里的很多女人來說,日思夜想的也想嫁到這樣「規矩」的人家吧。自己應該是高興的吧?應該歡呼雀躍吧?
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何嘗不是覺得他自己立了這些規矩是有多麼明理、多麼超凡入聖呢?!
自己是歡喜的,沒成想趁著懷孕的有利條件,居然弄到了這麼個東西。江清山這個人,她還是有信心的,言出必行還是能做到的。
但除了歡喜,更多的還是難過,因為,自己想要的更多……
自己以前已經多次跟江清山表明過,自己不會容忍他「三心二意」。所以眼前這個家規,是給子孫後代準備的,江清山除外。
只是此時此刻,看他坐在那里搖頭晃腦,一副「我很英明」的模樣,心里只是悶悶的難受,一時之間忽然心灰意懶,沒心情再去跟他計較這些個麻煩的問題。
唉,過一天算一天吧。
江清山看她臉上一片寂寥和蕭索,那種表情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便上前去安慰似的攬住了她的肩頭。
姚采瀾這才回過神來,回身換上了一副笑臉,轉換了話題,「母親信上說,清秋快及笄了,及笄之後馬上交換庚帖。訂完親後,那人就該馬上啟程去大名府應試了。父親、母親如此倉促的給清秋議親,恐怕也是為了避禍吧?。」
江清山點點頭,深以為然。
江老爺深怕自己不久就大禍臨頭,這是忙著給兒女找出路呢。再說了,給清秋找一個這樣素有詩書之名、內里卻空空的人家下嫁,其實,江老爺和江夫人也是很費了一番心思吧。
以清秋那樣的身體狀況,那樣內向、自苦的性子,就要找一個完全依賴江府的人家,才可能保的她一世平安。
不過,也正因為那崔家生家里落魄成那樣,族里又指望不上,唯一的指望就是大兒子走科考之路,這路費問題卻成了攔路虎。
于是,兩家各有盤算,一拍即合。
「要是這次這崔家生能考中就好了。跟大哥一樣,都能金榜題名多好!」姚采瀾合手向西天暗暗禱告一番。
江清山看她那樣子不禁笑了,「這個崔家生倒也不是笨的,自幼就很受贊譽,名聲雖然比不上大哥,至少也是飽讀詩書,知書達理吧。清秋跟了他,我們再多多的賠上些嫁妝,應該會過的不差。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但願如此吧。」
其實,這次章姨娘倒是也有信來,依然是很少提及自己,只是一筆含糊帶過,只是惦念姚采瀾。信的末了只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鴻瀾自從今年落第後忽然就跑到白雲寺里去住了,說是去跟那主持學畫。你爹氣的病了很長時間,衙門里也不怎麼去了,還非要和他恩斷義絕,好歹被我勸住了。此外,最近還听說,惜瀾小產了。」
姚采瀾手里拿著薄薄的幾頁信紙,輕輕撫著隆起的小月復,愣怔了半晌。
說起那位弟弟,想必本不是個讀書的料。無奈自家老爹望子成龍心切,把這位弟弟逼得不輕,姚采瀾看著他那陰郁的眼神總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覺。
好麼,這次,讓自己爹爹逼迫出事兒來了吧?直接跑廟里去了,可千萬不是看破紅塵吧?。這就是所謂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啊。
自己那死要面子的老爹怎麼經受得住最器重的兒子這一沉重的打擊呢。
更受不了的應該是李氏吧?兒子這樣,女兒又那樣。
曾經何等風光、何等志得意滿的一個女人……可是想想她做過的一切,又覺得她罪有應得。
等用過了晚飯,江清山沐浴完畢,挑了珠簾進了內室,姚采瀾正坐在凳子上,小蓮正給她擦著浴後濕漉漉的長發。
江清山見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的月白色浴袍,雖然有孕卻仍未顯懷,側身坐著,中間的帶子松松垮垮的系著,只趁得縴腰一束。長長的袍子幾乎拖曳到了地上,腳上隨便穿了一雙平底木屐,露出瑩白如玉的腳趾來。
這些日子以來,陰差陽錯的,兩人久未親熱,江清山就覺得嗓子眼有點得慌,假意咳嗽一聲,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小蓮把布巾搭在了椅子背上,垂首默默退下了。
江清山立刻一步搶了上來,從後面抱住了姚采瀾,一邊親吻她耳邊,一邊嘟噥道,「媳婦,可把我想死了!」
姚采瀾任著他胡亂吻著自己的面頰和脖子,側臉在他耳邊軟綿綿的說,「你忘了不成?那老大夫說過了,我有了身孕,要是跟你……的話,的確是不方便的。」
那聲音軟糯動听,簡直讓江清山酥到了股子里,更讓他覺得撓心撓肝的難受。
便含含糊糊的應道,「哪有沒有別的方法?好采瀾,我難受……」
「哪有什麼別的方法!可別傷著孩子。」
听到孩子一句,已經頭腦發熱的江清山忽然清醒了起來,猛地放開了姚采瀾,往後退了退了幾步,喃喃道,「不行,不行……」
姚采瀾一見他那樣,忽的起了促狹之心,故意柔聲叫了一聲「夫君」,待他焦躁的回頭看她時,輕輕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頭發,順便把浴袍又帶開了一些,隱隱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來。
江清山本來邁向外頭的腳步忽的定住,鬼使神差一般又踅了回來,滿臉騰騰的冒著大汗,呼吸瞬間更加粗重起來,一下就把姚采瀾抵在了梳妝台上,那手大力的揉著她的臀部,仿佛要把她揉碎一般,「你這個小壞蛋……我該拿你……怎麼辦啊……」
姚采瀾伸出舌頭,舌忝了一下他紅通通的耳垂,含混道,「總歸……有辦法的……」
說著話,已經一下把手向下伸去,江清山頓時喉中溢出一聲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