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一片不到底的黑暗中甚是無聊,引章開始胡思亂想,想著會是何人所為?目的何在?自己昏迷了多久?這又是要到哪里去?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麼……想著想著不得甚解,卻不知不覺又起了倦意,沉沉睡去。再醒來時,已經離了馬車,嘴上的布條已被扯去,雙眼依然被蒙著,憑感覺應該是在一間屋子里。
踏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引章一動不動靠牆歪坐著。似乎有人蹲在自己跟前,她心突突直跳,身子一緊,下意識斂著呼吸。忽的一下,眼上布條被人摘去,突然而至的光明刺得她有些眩暈,下意識閉了雙眸,好一陣才輕輕睜開。
眼前,是一位衣著光鮮的僕人,引章睜著眼,直直望著他,抿著唇不說話。那人跟著又給她解了捆在身上的繩子,不帶絲毫情緒淡淡道︰「公子一路辛苦了,請跟我來,先用膳吧」
來者態度仿佛不錯,引章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放。被麻繩捆了不知多久,血脈不暢,哪里一時起得來?引章瞟了他一眼,不緊不慢揉著、搓著、捶著雙腿和胳膊。那人也不催她,直身挺立一旁,一動不動。
大約過了一刻鐘,引章才覺好些,這才搖了搖胳膊,爬起來道︰「走吧」那人眸子里詫異的光芒一閃而逝,引章的反應讓他有些模不著頭腦哪有俘虜這般坦然自若的?他忙垂下頭,低聲道︰「這邊請」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貴客呢
引章自有自己的打算,事已至此,不管此地是狼窩還是虎穴,她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在人家的地盤上,尚未模清狀況,反抗實屬不智,她還沒傻到得了解放便往外沖試圖逃跑的地步
身不跑,心卻不得不做堤防。她暗暗打量,只可惜帷幕重重,紗櫥道道,什麼也看不真切,屋子外邊的情形更是一無所知。不覺到了一處小廳,精致的小圓桌上擺了八道香氣四溢的佳肴,還有一碗瑩亮亮、粒粒飽滿的米飯和一壺小酒。
為飯菜香氣吸引,引章頓覺月復中餓得似要起火,毫不客氣拉開子坐下,一邊拿起筷子大快朵頤一邊笑道︰「小兄弟,替我多謝貴主人叨擾了他日有幸,本公子定當還席」
那僕從听了臉色微變,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心想別逞強,你能月兌得了身再說,還想著報仇呢
引章吃飽喝足,將碗筷一推,向那僕從笑嘻嘻道︰「酒足飯飽,可以談正事了,小兄弟,勞煩你請貴主人出來吧」
「哼」那人看引章絲毫也不害怕的樣子心有不甘,他本來還想著今日之後向狐朋狗友們如何如何描述引章嚇得手足無措直哆嗦的樣,誰知一拳打空,沒戲了心里十分不快,當即繃起臉冷冷道︰「我家主子何等尊貴?豈能容你一個小小的階下囚說叫來就叫來?爺倒是有吩咐了,吃完了就跟我來吧」說著昂首挺胸在前走著,瞧也不瞧引章一眼。
引章聳肩輕輕「切」了一聲,跟上他身後。
拐來拐去,進了無數道門,繞了無數個彎,仍是沒出屋子半步。引章不由暗暗納罕,心道這人還真是有錢,這房子得多大
半響,方到了一處。身後帷幕忽的往下,引章一驚,扭頭怔怔望著,身後卻傳來沉沉的男音︰「駱公子,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引章嚇了一跳,慌忙又回轉過來,赫然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厚紗簾後不知何時已有了人,兩名侍從侍立一旁,中間一人身材欣長,身姿俏立,三人皆只可見綽綽的影子。引章怔怔望著,腦子里不由得想起與卓吾在鎮江官船中相見的情形,忘了答簾後人的話。
「駱公子」簾後人徒然提高音調,有些慍怒。
「啊」引章一愣回神,定了定神,毫不客氣冷笑道︰「得罪不敢當,見諒亦不必這位爺將本公子如此請來,敢問所為何事,索性來個痛快吧」
簾後人倒是一愣,料不到引章如此爽直,單刀直入的問下話來,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半響,簾後人才輕輕一笑,不緊不慢道︰「兄台心直口快,值得交個朋友好,我問你,你買下熱河那麼多土地,要做什麼?」
引章心頭一凜,臉色微變,原本還保定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勢要周旋到底,此時卻不能不提高警惕,當即集中精神,腦子里飛快的轉了轉,顧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道︰「笑話銀子是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別說買地,就是拋在水里听聲響,別人也管不著」
「我勸你還是老實點說罷,省得傷了和氣」簾後人依然從容淡定。
引章哼了一聲,道︰「我方才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難道是撒謊不成?」
簾後人「嗤」的一笑,冷冷道︰「好一張利嘴,就是有點小家子氣,跟個娘們似的,爺可沒耐心跟你蘑菇我問你,你買地是不是等著坐地起價?是不是盤算好了將來賣出去?」
引章大吃一驚,驚愕的睜大了眼,微張著嘴,半響緩不過神來她萬萬料不到,這人竟會問出這話來
他是什麼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什麼?他又想要干什麼?
引章拿不定主意了,下意識便問︰「你想干什麼」
「這麼說是了?」簾後人語調輕松了不少,道︰「很簡單,爺要跟你合作,你買的那些地,算上爺一份」
「憑什麼」引章氣極,道︰「您要買地,可以自己去買」
「由不得你」簾後人淡淡道︰「不過,爺從來不喜歡強迫人,你可以不答應,隨便」
「你,如果我不答應,你不會放我走,是嗎?」。听听說得多大度?她才不信
「哼」那人冷冷應答,算是默認。
「哼你以為你能瞞得了多久?我手下人遲早會找上門來。」引章大為不服。
「哦?那好啊那,咱們就試一試」
引章氣結,這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將自己擄來,本事不可小覷,這邊陲之地地廣人稀,被軟禁在這地方,要找到還真非易事。何況,那人語氣里那種滿不在乎的意味,也讓人不安引章想了想,終于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不過,本錢你也得出一半」
「可以爺本就不打算佔你的便宜」
「虧了你別賴我」
「虧不了——爺還沒問你,你從哪得到的消息?」簾後人聲音徒然轉嚴,冷冷問道。他也是剛剛得到確切消息,皇上決定在熱河修建行宮,一來可避暑,二來便于召見蒙古王公,剛剛交工部核算成本造價、進行設計規劃、打造樣子圖,命各省督撫采買木料石料。他才剛剛回神,意識到這里邊的商機,正沾沾自得,不想駱家已經捷足先登,將他氣個夠嗆,這才命人將引章逮了來要知道,他是兄弟叔伯、朝臣們公認的頭腦靈活善于經商之人,居然也有落在人後的時候,這口氣他如何咽得下
「什麼消息?」引章莫名其妙。
「就是修建行宮的消息」簾後人咬牙。
「啊你怎麼知道」引章大吃一驚,心劇跳起來,難道,他也是穿來的同仁一枚?
「你我——」簾後人氣得要冒煙,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人他答非所問也就算了,居然還反問他?他怎麼知道?他是愛新覺羅家的,是康熙的兒子,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小子,倘若他不是駱家大小姐的哥哥,哼,他哪用得著跟他客氣,早一頓好打了
簾後那人,正是引章踫過面的郭泠,亦是當今聖上九皇子——愛新覺羅.胤。
「爺這是在問你說」胤強忍著怒氣。
此時,引章已經有些狐疑了,胤起先陰沉沉的聲調引章沒听出來,後來這帶了點氣急敗壞的聲音,她卻覺得有些耳熟,總覺得在哪里听過,要想時卻又想不起來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被胤的聲調所吸引,只管怔怔凝神、苦苦往記憶中追尋,根本沒听清胤說的什麼,下意識不覺卻問道︰「請問,您尊姓大名?」
好嘛,還盤問起他的根底來了胤被她氣得腦子一陣陣眩暈,一跺腳,冷冷道︰「將這小子帶下去」說罷轉身就走。
引章急了,忙揚聲服軟道︰「你等等帶下去是什麼意思?你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你應該放了我我們可以馬上立字據,如何?」
「哼駱家的人一個個都成了精了」胤想起引章那叫人又愛又恨的模樣,不禁又心癢起來,對駱公子也松了口氣。他的理智漸漸回復,道︰「你想走也成爺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只要你說了實話,爺不但放你走,還會派人送你回去」
引章沉默半響,道︰「我有內線」
「內線?」
「是啊」引章見他將信將疑,說得越發從容︰「你既然知道我是駱家大少爺,也該知道我們駱家的生意有多大。我在京城有內線,這有何稀奇?不過,這是商業機密,我不能告訴您,請您諒解」
半響,簾後才傳來輕輕一嘆︰「原來如此你們駱家的人,果然不簡單」
「承讓承讓我看您也不賴這下子,我可以走了嗎?」。引章暗暗透了口氣。
「可以簽了合約就可以走」胤說著嘴一努,一個侍從雙手端著托盤,上邊呈放著文房四寶與兩張合約,一邊從簾子後出來一邊陪笑道︰「駱公子,您請」一抬頭,見著引章,雙目矍然大睜,怒喝道︰「好小子,原來是你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