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卻不慌不忙笑嘻嘻陪著笑臉道︰「駱姑娘您放心,我們爺不會有事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們爺也許這會子有什麼事絆住了,您回屋歇歇,奴才在門上給您盯著,一有消息便通知您,如何?」
「听听」引章更是來氣,道︰「一邊說沒事,一邊又說有什麼事絆住了,你這前後矛盾的話騙騙未經世面的小姑娘罷了,蒙我呢」
「喲奴才哪敢蒙您」秦四不由暗笑,心道瞧這話說得老成您還不就是一小姑娘
「哼,對方可是蒙古郡主,自古民不與官斗,何況還是部落王室?你也太自信了吧」引章冷笑。
「嘿,您放心」秦四得意笑道︰「別說什麼郡主,就是蒙古王爺也得賣我們爺的面子駱姑娘,在下敢打包票,只要大腳他還活著,我們爺一定能給您帶回來,就是死了,也——」秦四猛一抬眼,對上引章一眨不眨瞪著他滿含審視的目光,不由嚇了一跳,回想起胤的囑咐,慌了神,訕訕干笑著不敢再多言一字。所幸,引章也沒追問什麼,只是那目光,仿佛看進他心里去秦四下意識彎腰躬身,冷汗就冒了出來,心頭暗暗發 ︰這個駱小姐,果然厲害,年紀小,心思可不小,府里那些大小福晉夫人們,怕是沒一個趕得上……
「既然你說得這麼肯定,我便再等等但願平安無事如你所言,不然,哼,我饒不了你」引章憤憤,將韁繩隨手一拋,大步去了。
「是,是」秦四一疊聲答應著,回過神來,怔了怔,聳聳肩,自言自語不甘道︰「切饒不了我?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你憑什麼饒不了我真是」
過了午時,胤沒回來,大腳卻被人送回來了。只見他被人從馬車里抬下來,頭上、身上、胳膊上纏了層層疊疊的繃帶,入眼一片雪白,觸目驚心;他的臉上、脖頸處、的手臂上布滿道道被抽打後留下的血痕,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已是奄奄一息了
引章的心痛得猛的一縮,上前俯身輕輕搖了搖他,叫了兩聲「大腳大腳」眼淚如斷線珠子簌簌而下。
大腳似是覺察到她在叫他,雙目勉強睜開一條細細的縫,嘴唇嚅了嚅,卻是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撐開的眼縫亦無力合上。
「大腳」引章忍著淚,讓人將大腳抬進屋去,拭了淚向領頭一人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傷成這樣?誰干的?」
那人早已得了胤吩咐,听她問完躬身回話道︰「駱小姐稍安勿躁,等爺回來自會細細告訴小姐爺說,請小姐放心,大腳傷得雖重,好在都是外傷,已無性命之憂,多休養休養便好了」
引章心頭稍安,點點頭,抽出三百兩銀票遞了過去,道︰「勞煩你,幫我再去請大夫來替他瞧瞧」
那人哪里敢收她的錢,慌忙後退一步,陪笑道︰「小姐無需如此客氣,爺知道了可饒不了奴才爺已經派人去請大夫,想來一會便到,小姐,您請回屋吧」
引章笑笑,遞出去的錢怎能收回?何況,並不是人家不想要,而是不敢,看情形,大腳還要在這住好些日子,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人若是沒有甜頭吃,焉肯盡心盡力照顧大腳?而她,並不方便貼身照顧他。
「這是賞你們的辛苦錢,你不收莫不是嫌少?這些日子還得要麻煩你們呢,你不收,我心里怎麼過得去?再說了,這不過幾個小錢,也就我的一點兒心意意思意思罷了,哪里值得了什麼呢」引章笑笑。
那人嘿嘿干笑兩聲,假意推辭幾下,終于笑嘻嘻謝著收下了。
引章笑道︰「這才對嘛大腳行動不便,還得你們兄弟多多照顧別替我省錢,該用的盡管到我這拿」
「駱小姐您可真是菩薩心腸,大腳有您這樣的主子真好福氣」那人越發高興,滿臉是笑。
引章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這才進屋去看大腳。
大腳已移在床上躺著,氣若游絲,臉色蠟黃,毫無平日之生機。引章的情緒穩定了許多,見了他這樣仍忍不住心酸,站在一旁瞧了瞧,輕輕嘆了口氣,囑咐拜托一番,帶著丫環離去。大腳雖然保住了命,她還是一肚子的擔憂和疑問︰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又是怎麼月兌離的苦海這一切,只有等胤回來才知了她不禁又有些慶幸,大腳被折辱成這副模樣,可見雙方恩怨不小,若單憑她,想要救他出來……
直到天色黑定,引章失望極了正要關門睡覺,丫環這才匆匆來報,說是胤回來了引章大喜,不及出去,腳步囔囔,胤已經撩起簾幔大步踏了進來。
「你回來了」引章笑笑,有些手足無措,想說幾句感激的話總覺得有些不自然,什麼表示也沒有又覺不好,也不知怎的,不覺上前替他解著披著的黑斗篷,胤一怔,雙目閃過一道亮光,心底閃過一陣溫暖的欣喜,站著不動,由著她動手。引章瞧見他的表情,回過神來有些尷尬,臉上微熱,解下了斗篷,拿在手里不知怎麼辦。倒是胤呵呵一笑,從她手里拿了去,順手遞給一旁的丫頭,笑道︰「這下子放心了,爺可沒騙你吧」
「我很感激你」引章由衷道︰「如果不是你幫忙,只怕大腳他——唉等他醒了,我再讓他好好謝你」
「爺要他謝做什麼?他只謝你便好」胤淡淡一笑,眼光卻若有若無瞟向她。
引章亦自失一笑,點點頭道︰「不錯,該謝你的是我你說吧,有什麼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到」引章硬著頭皮故作輕松,心里卻半點也沒底。這些日子以來,胤的目光一次比一次火熱,她又不傻,焉能不知?但願這人不要趁人之危才好,不然惹他翻了臉,大腳渾身是傷,走都走不了
胤見她臉上笑著,神情卻甚是警惕,不由在心里暗嘆,笑嘻嘻道︰「爺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許,你能替爺做來,就不知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什麼事」引章忙問,難以掩飾話里話外的不安和緊張。
胤暗笑,故意眨了眨眼,作出一副疲賴像,卻笑道︰「爺想嘗嘗水煮魚是何滋味,不知道行不行?」
「啊?」引章不覺笑了,想起在孔雀山莊那日捉弄他的往事,雙頰微熱,抿著嘴笑道︰「行行行,當然行只是這塞外,怕不好買到魚呢」
「這兒確實不好買到魚,」胤笑笑,又道︰「不過,卻很容易釣到魚。明兒爺帶你去,如何?」
引章想了想,笑道︰「客隨主便,你說去就去吧,只是大腳——」
「你放心爺已讓秦四好生照顧他,他身體本就好,在這養上一個月,保管無事。」
引章輕輕嗯了一聲,想起遠在熱河的魚兒等人,又有些發愁。胤故作不見,只道︰「是了,我想問問你,大腳到底是什麼時候跟著你?你可知他的身世?」
引章的心「突」的一跳,不覺抬頭,苦笑著搖搖頭,道︰「他從來不肯對人說,我也沒有多問只因他一雙腳特別大,我便替他取了大腳這個名字,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怎麼?難道你知道?」
胤嘆道︰「今日之前還不知道,也是才剛剛知道罷了你呀,還真是什麼人也敢留」
「難道有什麼不妥?」引章的心一緊。
「你還沒告訴我,他究竟如何到了你們家?」胤不答她,執意問著。
引章瞅他一眼,無可奈何,只得將當年跟吳管家、李清白一道,如何踫上大腳,如何救的他,後來他又如何留在駱家一一說了一遍。胤听罷既驚且嘆,笑道︰「這個大腳,還真是命大,兩次都沒死,巧的是,兩次都是你救了他看來,你們還真是——呵呵」他本想說「你們還真是有緣」話到嘴邊覺不妥,便含糊了過去。
「唉,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還說他做什麼」引章嘆了口氣,道︰「究竟他是什麼人,你可知道?還有,到底是誰傷了他?是不是那個郡主?他們是有仇還是怎麼的?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狠,把他傷成這樣……」想到大腳一身的傷和微弱的呼吸,引章心里又是一沉。
「這事,也是說來話長」胤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大腳本名叫額魯巴,是烏珠穆沁部上任王爺的庶子,也就是寶音郡主的堂兄,現任王爺的佷子。」
引章長長的睫毛霍的一跳,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眼皮輕抬望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胤對她鎮定的反應有些詫異,微微一笑,繼續道︰「大腳雖然是王爺的庶子,但他的母親出身卑微,是王爺家中一個奴隸,王爺在一次酒醉後跟他**好了,不想後來便有了他。他的母親姿容平庸粗俗,王爺清醒之後勃然大怒,將她趕了出去,一時疏忽並未讓她喝下絕子湯。誰知事情這樣巧,十個月之後,大腳便出生了。王爺視之為奇恥大辱,將他母子二人攆在下人房里,跟下人同吃同住同做事,一直到大腳七歲那年,王爺的母親發了話,他母子兩人生活才有了點改善」
「是麼」听到這,引章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下子,只怕大腳母子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她這才恍然,何以大腳脾氣這麼古怪孤僻,不合群,不愛跟人說話,遇到什麼事受到什麼委屈也從來不吭聲,原來如此
胤眼中一亮,瞅了她一眼點點頭笑道︰「你很聰明不錯,大腳母子原本雖然日子清苦,但總算平安,這麼一來,生活條件是改善了,可也招來了忌恨和欺辱。王妃和那些得寵的妾室以及他們的兒女都以欺負這母子倆為樂,大腳更是好幾次差點喪命。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王爺三子二女,只有大腳繼承了王爺的天生神力,在武學上的天賦也比旁人強出許多,漸漸的,王爺亦對他頗為器重,只是,只是……」
「只是卻存了利用他的心」引章不覺冷笑,想起同樣極品的哥嫂和心狠手辣的駱之興,她並不是那麼相信血脈親情,與人性本善比起來,她更傾向人性本惡。
胤稍稍一怔,卻點點頭道︰「不錯王爺是如此,他的兩位兄長亦是如此,甚至包括他的堂兄們比如寶音郡主的哥哥,都是如此。」
引章黯然,鼻子有些發酸,不需胤說,她亦想得到,那些年頭,大腳是怎樣熬過來的而他居然沒死居然活下來了,引章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可是這跟寶音郡主這樣恨他有什麼關系?後來,到底又發生了什麼?」引章忙問。
胤道︰「就在你遇到大腳的前兩年,烏珠穆沁部發生了大瘟疫,大腳的兩位哥哥,一個妹妹相繼在瘟疫中死去,王爺自己也染上了疫癥。後來,後來」
說到這,胤忽然有些猶豫起來,他抬起頭悠悠望著前方出神,好一會才接著繼續道︰「後來王爺也去世了,王爺的弟弟,也就是現今的王爺繼承了他的王位,不知怎的,大腳和現王爺的世子起了爭端,失手殺死了世子,出逃在外,寶音惱怒哥哥被害,帶人殺了大腳的母親,大腳侍母至孝,得知噩耗後多次尋機意欲行刺寶音與王爺,可惜都未能得手,後來他被王爺父女派兵追殺,在草原上再也呆不下去便離開了,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兒踫上」
引章听罷默然無聲,半響嘆道︰「原來這件事內里這般復雜郭爺,為了救大腳你一定費了很大的力氣吧」
胤心頭一凜,自悔失言。大腳既然是寶音父女的殺子嗜兄之仇人,不過一晝夜的功夫,他便將人救了回來,也難怪引章會起疑。當然,如果引章知道了他的身份,便不會覺得奇怪,只是目前,她並不知道,他也還不想讓她知道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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