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進的人是聶將。
聶將手里端著的是萬小藤的早點,剛才散場了之後他和簡寅迅速到廚房里開始煮萬家姐妹的早飯,至于那一地的凌亂就由其他四人來收拾,他們不會有怨言的,因為萬家姐妹的營養對他們來說比較重要。
「吃早飯了。」他想喚那一聲「藤兒」,但是話到嘴邊卻喚不出口。
萬小藤還是躺在貴妃椅上不動,她等著聶將的「服侍」。
聶將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端起香味四溢的蛋花糖水走近萬小藤。習慣性地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聶將開始了與往常一樣的喂食工作。
萬小藤毫無愧疚地接受著聶將的服侍,勺子伸到她嘴邊她就張嘴,比女王還要享受。就算是武則天也是自己動手吃飯,而萬小藤竟然享受著武則天也不曾有過的待遇,可見萬小藤是怎麼的得天獨厚。
萬小藤不愧疚是因為她本來就沒有懶到連自己動手吃飯都不願意的這種程度,是那幾個男人將她寵成這個樣子的,所以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只是選擇不抗拒而已。
沉悶的氣氛,這是一貫的事情。
萬小藤是懶得說話的人,而聶將則是冷漠到不愛說話的人,這兩個人只要踫在一起,相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人與人之間這種這麼沉默的相處氣氛。
但是慣例通常都是用來打破的,原本就沒打算開口的萬小藤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小將,我有事要跟你說。」好歹也要交代一下應天行要留下來當第五號店小二的事情。
聶將抬頭看著萬小藤,不說話卻表達出讓她說的訊息。
「應天行要留下來當雜工,你就隨便安排他做點什麼吧。」喝下一勺甜甜的蛋花糖水,萬小藤很滿足。
小將的手藝就是好,她在二十一世紀喝的蛋花西米露是帶著腥味的,但是小將煮的蛋花糖水一點腥味都沒有,甜甜滑滑的,入口不膩也不淡,她愛死小將煮的東西了。
聶將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是身上散發出的寒氣比十二月份的寒冬還要冷。
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什麼是作客?只要一旦入住了「雙顏館」,任何男人都不會輕易離開的,他們六人便是這樣。
防了五年,他還是防止不了別人來與他爭奪藤兒。而雲亦和江清是個意外,比武時他一分神突然想到該為藤兒做點心了,就因為這樣他輸給了雲亦,所以他只能讓他們留下來。
藤兒對他們沒有多大的興趣,這讓他稍微安了一顆心,但是听著他們一句「小藤」,兩句「小藤」地喚著藤兒,他心底苦得澀然。
他為什麼苦澀?守候了藤兒五年,他從來沒有喚過藤兒的昵稱一次,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冷然的心不懂得怎麼去為他和藤兒之間加溫,他竟然艱澀得喚不出對藤兒的愛稱。
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到嘴邊卻成了艱難。當他听到應天行喚了他藏在心底已經五年之久的兩個字時,他恨不得將應天行就這麼殺了,因為他搶在他之前喚出了這個名字。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沒到「雙顏館」來之前,他常年漂泊在江湖上,江湖有多復雜他是一清二楚。
你若不殺人,人便來殺你,這是江湖的永恆不變的真理。想在江湖上生存,刀口上是不可能不沾鮮血的。
「為什麼?」他還是不敢喚出那埋藏在心底五年的名字。
「沒什麼為什麼,看他那麼可憐又身無分文,就當是做件善事收留無處可去的他吧。」這個理由也勉強過得去了吧?
萬小藤對入口的美味嘖嘖嘆足,人間的美味啊!她不客氣地享受了。
「給他銀子。」有了銀子他就可以離開了,聶將想盡辦法不讓應天行留下來。
「小將,救濟一時不等于真的是救了他,給他銀子不如給他一份工作。」唉,還要她想盡理由來幫他辯解。
應天行,你欠我的恩情可重了。
「我去找其他的工作給他。」只要不是在「雙顏館」內,應天行就算留在安東縣也與他無關。
「用不著那麼麻煩,就隨便安排一點事給他干不就好了?」萬小藤知道聶將萬般推搪的原因,不就是都因為她麼?
萬小藤嘆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還清聶將對她的好,還有雲亦和江清,她真的煩惱了。
對他們的感情她是沒有萌生出來,但是最起碼的情誼讓她狠不下心來傷害他們的心。
他們是除了小羽之外理解她懶惰性格的人,他們包容她的懶性,而且甘願為她做牛做馬,這不是讓她不感動,她也曾經為他們的舉動感到窩心,但是感動是不能拿來當感情的,本質上感動和感情根本就是兩碼事,她不想混亂了心。
「店里夠人了。」四個店小二,兩個掌櫃,加上他和寅兩個廚子,「雙顏館」里有他們八個人已經綽綽有余,不需要再有其他「閑雜人等」的出現。
「多個人又沒什麼,就隨便安排點什麼工作給他就好了。」多個人只是多一張嘴而已,她們的錢多著,養多一個人不成問題。
聶將還想說什麼,但是被萬小藤慵懶的聲音打斷了。
「小將,我想吃栗子糕。」眼角看見桌面上放著的那一碟應該是栗子糕沒錯。
聶將深深地看了萬小藤一眼,于是還是決定把應天行的事放在一邊,先端來栗子糕喂飽萬小藤。
滿足地吃著栗子糕,萬小藤眼角始終帶著笑。
既然應天行的留下已經成了定數,聶將也不能期望有什麼可以被改變了。看著萬小藤愉悅地吃著栗子糕,聶將多次想將心底的那兩個字喚出來,但是每每話到嘴邊他就止住了音。
要喚出「藤兒」兩個字到底有多難?聶將心底糾結。
「藤……」細微地發出一個音,不完整的稱呼只有聶將自己听得到。
「小將,我午飯想吃玫瑰醬油雞。」她突然很想念那甜甜香香的味道。
距離上一次吃玫瑰醬油雞已經有三個月了吧?原來她這麼久沒有吃過了。萬小藤滿腦子都是吃吃吃,完全沒有注意到聶將眼底一閃而過的苦澀。
「嗯。」聶將輕應了一聲,他等一下就會準備好食材的。
「還要有綠豆海帶甜湯。」即使面前還有半碗蛋花糖水,一碟只吃了兩塊的栗子糕,但是萬小藤是肚子飽心不飽,她想都想到嘴饞了。
「好。」
「酒釀麻婆豆腐。」
「好。」
「紅燒茄子。」
「好。」
「蒜爆牛肉。」
「好。」只要是藤兒想吃的他都會做。
萬小藤盯著聶將半晌,然後問了一句讓聶將心底驚慌的話。
「小將,如果我不再喜歡吃你做的菜了,那怎麼辦?」這個可能性比她活到五百歲還要渺茫,她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萬小藤不懂為什麼聶將會對她這麼好,寧願拋棄男人的尊嚴也要專心為她洗手作羹。難道她的魅力真的有那麼大嗎?
她從來就不是受矚目的人,而且說個讓她悲哀的事實,在二十一世紀活了二十年,除去懵懂稚幼的年歲,漸漸長大成人的她一直都是乏人問津的狀況,即使有人對她說過不介意她懶得像只豬,但是都是不到三天他們就放棄了。
現在不僅有小將,還有小亦、小清,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個應天行,她真的受寵若驚,她懷疑這一切都是上帝他老人家跟她開的玩笑。
「為什麼?」他唯一能用來討好藤兒的東西就只有不斷增進的廚藝了,如果連僅有的一點牽連都斷了,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為藤兒付出點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性情不易近人,可以說是沒有人能與這樣冷漠的他合得來。他學不來江清他們的嘻皮笑臉,但是他願意為藤兒去改變,只是藤兒還有另外一個五年來等待他為她作的改變嗎?或許他要改變的時間還不止五年。對于這一點他很沒有信心,所以他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和藤兒之間唯一的牽連斷掉。
「我是說如果,你回答我就好啦。」她是從沒有嫌棄過小將的手藝,因為他的手藝真的好得沒話說。
不管她點什麼菜單,只要是她能說得出口的小將都會用心去向小羽賜教,只要有一點差味,他會不斷地做,不斷地找出問題所在,務必做到她最滿意為止,這樣難找的人她還嫌棄什麼?
「沒有如果。」因為他不允許。
「小將你很沒有幽默感。」她怎麼今天才發現小將是只倔強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