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將抿不語，藤兒難道對他心生厭惡了嗎？聶將的心一陣陣抽痛。
「你真是比我還少話。」她已經算是懶到自閉的類型了，沒想到他竟然比她還懶得說話。
萬小藤可以說自己不是懶人了，因為有人比她還要「懶」。
聶將看著萬小藤，心底的那兩個字在沒經過大腦過濾就沖出口了。「藤兒……」
一句「藤兒」震驚了在場的兩個人，萬小藤怔住了。連聶將都難以想到，那兩個藏了五年的字竟然就在這種情況下沖出他的口了。
聶將只是被恐懼佔據了心，他害怕萬小藤就這麼說讓他離開，即使他知道自己不會就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離開，但是被萬小藤討厭了會讓他很心痛，所以他心一急就這麼喚了出口。
「藤兒。」既然都已經喚了出口，那麼聶將可以肆無忌憚地時常喚出這個小名，他再也不需要顧忌什麼了。
他、他、他……沒事吧？怎麼突然也叫起她「藤兒」來？萬小藤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聶將，直到她的眼楮干澀得讓她難受地閉了起來。
再睜開眼的時候，萬小藤的眼楮紅紅的，眼眶里盈滿了淚水。
千萬不要誤會，萬小藤不是真的在哭，她只是眼楮太干了淚腺自動分泌出眼淚來滋潤眼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這是常識。但是對于身為「古人」的聶將自然誤會了，他真的以為萬小藤在哭。
「藤兒……」聶將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因為他根本就不懂得該怎麼安慰人。
萬小藤眨了眨眼，眼角的淚珠滑落，聶將伸手拭去了滑落的淚珠，動作不算流利也不算笨拙。
聶將還是沒有表情，面對萬小藤的淚水他並不像一般人那樣失措，但是那沾在他手指頭上的淚珠卻異常的滾燙，似乎想一直燙傷進他的心底。
眼楮終于不再那麼難受了，萬小藤又眨了幾次眼才能正常地睜開眼楮。
要死了，她保證下次睜開眼的時間絕對不要超過十秒鐘，真的難受死她了。
聶將靜默，等著萬小藤開口。
「你怎麼突然叫起我那個名字來？」她真的被他的那一句「藤兒」給嚇到了。
其實她已經接受了「藤兒」這個稱呼，但是這兩個字現在是出自于小將的口，她就不得不驚訝了起來。
原來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小將不曾叫過她的名字，直到剛才他無意地叫了她一聲，她猛然才發現她真的從來沒有听過小將叫過她，他都是直接走到她身邊，然後簡要地跟她說幾個字，就連多余的問候也少之又少。
懶人的心髒很脆弱，千萬不要給她那麼多的「驚嚇」。
被萬小藤這麼一問，聶將在心底苦笑，他又退縮地喚不出那個名字來了。
他很懷疑他今生最沒有遺憾的可能就是讓他一連喚了三次的「藤兒」，而且是對著她本人喚出口的。
「你說話呀，不要比我還懶。」要是她的懶惰傳染給了其他人，那麼是她的罪過還是她的陰德？萬小藤的判定偏向了後者。
「沒有。」聶將只吐出這兩個字。
眼楮滴溜地轉著，萬小藤似乎明白了聶將的心思。「小將，我要喝蛋花糖水。」萬小藤轉移話題。
「好。」即使少話，只要不是難回答的問題聶將還是會給予回應。
端起尚溫的蛋花糖水，聶將將心底流竄過的失落收藏起來，細心地勺起糖水喂著萬小藤。
才喝了一口，當聶將把第二勺送到萬小藤嘴邊時，萬小藤又開口了。
「小將我要吃栗子糕。」萬小藤的眼底隱隱閃爍著狡詰的光芒，但是她小心地沒有被聶將發現。
她突然不想懶了，她很想看看小將變臉色的樣子。
認識小將都有五年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小將有第二個表情，他永遠都是天字一號的表情……「國」。這不是說他長得愛國，而是他的表情跟「國」字一樣，橫的橫、豎的豎、點是點、框是框，絕對的正方，沒有一絲歪斜。
不知道她有沒有那個能力讓「國」字變成「囧」字？讓冰山變成火山那絕對是連諾貝爾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只是想看看冰山下是不是還有溫熱的土地而已，地殼或許沒有，但是冰山底下連接的也是地核吧？
地核的溫度不是一般的高，所以冰山雖然冷寒，但是它還是有熱度的，只是藏得很深很深，沒有人能挖掘出來而已。
那麼她有沒有那個能耐將小將心底最深處的熱源挖出來呢？這是萬小藤活了三十年的人生當中第一樣感到好奇的東西，也是第一次對「懶」以外的事情感興趣。
「嗯。」聶將放下蛋花糖水，端起栗子糕，用竹簽戳一塊送進萬小藤的嘴里。
張口吃下到嘴的栗子糕，萬小藤慢慢吞咬之後，聶將又送上一塊栗子糕。
看著近在嘴邊的栗子糕，萬小藤搖了搖頭，不肯張口咬下。
「我要喝蛋花糖水。」又是一變卦，但是聶將還是沒有表情地回應一聲。
「嗯。」放下了栗子糕，又端起蛋花糖水。
才喝了一口，萬小藤又要求換栗子糕，來回折騰了幾次，聶將的臉上還是沒有出現萬小藤期待的異樣表情。
不好玩，他不變臉色她都嫌累了。
他倒好，冷臉到底，她說一句話他回答的不是「好」，就是「嗯」，這到底是她戲弄了他還是她折騰了自己？想一想，怎麼說也是她劃不來。
「小將，你為什麼不生氣？」她這麼變來換去，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戲弄他的意圖很明顯吧？小將也不是笨蛋，但是他怎麼就不生氣一個讓她看看冰山變色？
「不生氣。」聶將知道萬小藤是故意耍他的，但是他包容。
不管藤兒想怎麼耍弄他都可以，他不會生氣，就算是像昨晚一樣，事後他知道藤兒對他下了藥他也沒有作什麼反應。
萬小藤很想撫額嘆氣，但是抬手很累，她還是算了吧。
「小將，我懷疑你是冰塊砌成的。」一身冷冷的氣息，雖然不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但是她想也差不多了。
小將就跟躺在棺材里的人一樣……說錯話了，應該是小將只比躺在棺材里的人好上一點，棺材里的沒呼吸，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了，全身都是冷冰冰的。而小將雖然冷然，但是起碼他還是有體溫的生物。
不對，她這麼說又好到哪里去了？還不是一樣的拿他來跟死人比？罪過、罪過……她是故意的。
「不是。」他只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凡人。
如果他真的是冰砌成的，那麼他就不會像現在一樣苦澀了。
真是簡潔的回答，只用零星的兩個字她都歸納不了想要表達的意思，他說的話果然是「精華」，萬小藤佩服聶將比她還要「懶」。
「小將，我要喝蛋花糖水。」算了，她還是不拿小將來玩了，肚子最大，萬事都以填飽肚子為重。
整人的事情？在美食面前都給她擱一邊去吧！
「好。」又是簡單的一個字回答著。
萬小藤這回真的沒有作怪地乖乖讓聶將喂著，看起來的樣子很頹廢，但是她也只有早飯才是這樣，午飯和晚飯她都是自己動手喂自己的。
她的手還好好地沒有斷，當然，她也大得不需要別人一口一口地喂著她吃飯。只是早上她起來之後的三個小時都是她一天當中最懶的時候。
像頭豬一樣安穩地睡了一個晚上，但是她起來之後卻不是神清氣爽，而是像靈魂出竅了一樣，剛回魂是很累很累的，神智清醒手腳卻不听話，軟綿綿的手腳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不受控制。
一度她都懷疑是不是她睡了一覺之後手腳的神經也死了不少？要不然她的手腳怎麼會不受控制？又或者說是她又懶了，懶得去控制它們？不管是哪個，她還是很享受聶將的「服侍」。
雖然那樣對她的名聲來說並不好听，但是她就是這樣，想讓她改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是在「雙顏館」內，有誰敢找死上門來批評她的不是？
一碗蛋花糖水見底了，萬小藤又讓聶將喂食栗子糕。
能吃就不要浪費，何況那是上等的美味。
萬小藤的胃絕對比平常人的大，一天吃五頓飯絕對不是問題，但是盡管她這麼能吃卻吃不胖，要是她仍然是二十一世紀的那副身體，她或許已經達到一百四十斤的「標準」體重了。
依照她這麼吃下去，這個橫向發展的時間不算神速。
現在的萬小藤與萬小羽的骨感比起來，她是稍微豐腴了一點，但是只要不細心地觀察，還是沒有人能看出萬小藤和萬小羽之間的身形存在著小小的差異。
一碟栗子糕也葬身于萬小藤的海肚里，而這也宣告著聶將今天的喂食任務結束了。
聶將收拾好碗碟準備離去，因為「雙顏館」今天已經晚開門了，他必須要回到廚房里干活。
「小將，你再叫我一聲來听听？」不知怎麼的，她想听他叫她一聲。
是不是以前沒听過，所以她腦子里總以為他剛才的叫喚是她的幻听了？
聶將正想站起來，卻听到萬小藤突然提出的要求，這讓聶將怔了怔，心底的欣喜一層一層地擴散著。
「藤兒。」像用盡了今生最溫柔的語氣，聶將喚出了那個心頭惦念的名字。
「好吧，你去工作吧。」果然不是她的幻听。
聶將看了萬小藤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冰山也有溶解的一天，聶將依舊無表情的臉，嘴角處有淺淺的、淡淡的、沒有人能看得出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