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紅袖放下蓋碗,淡淡的笑道︰「是麼,春喜很久不下廚了。」她說完朝春喜瞥了一眼,臉上的笑就很是勉強。
春喜有點尷尬,杜月娥連忙說︰「女乃女乃忙,便連帶著春喜也忙。如今哪有功夫呢。」
這日馬紅袖破天荒的帶著春喜去了金銀堂,留下了春香。
路上便打趣說︰「你倒是厭惡這個杜月娥,每每在我耳邊說些不好听的。偏偏人家眼里還真瞧得起你,好話一籮筐。好像我反倒虧待了你似的。」
春喜早就覺得不對勁兒了,諾諾應了幾聲,便說︰「女乃女乃,她在挑撥離間,你不會沒看出來吧?不少字我早就說了,這個杜姨娘不簡單。面前一套,背後一套,最是會演戲了。」
馬紅袖恩了一聲,卻還是笑問︰「這麼說,你是沒給六爺送過參湯了?都是她胡謅的?」
春喜一愣,待要否認的時候,前頭馬紅袖卻早就走出去了,並沒有要停下來听她話的意思。
栗子回來也問杜月娥︰「春喜那麼壞,姨娘干嘛還夸她?」
杜月娥點了她一指頭,笑道︰「你說女乃女乃喜歡不喜歡我夸春喜?」
「當然喜歡了,就好像別人夸我,姨娘也是高興的。」
居然還會舉一反三,杜月娥忍不住笑︰「可惜夸你的人太少了……」
瞧著栗子臉上起了紅暈,嘟起嘴了,她連忙停下笑不再打趣,一本正經的教栗子︰「若是夸春喜機靈,忠心,自然女乃女乃是喜歡的。便是春喜壞些,對我不好,八成也是揣摩了女乃女乃的心思,也不算什麼。可惜我瞧著春喜,有些事情是瞞著女乃女乃做的,這就不對了。」
栗子也不是笨的那麼厲害,立刻就明白過來︰「姨娘是說,春喜討好六爺,是瞞著女乃女乃做的。」
杜月娥點頭︰「我見了她在六爺面前失態,便有兩次了。」
栗子哦了一聲,想了半天,卻說︰「春喜其實也很漂亮。我見三爺四爺那里,好像都有丫頭抬起來的姨娘的……」
可惜丁陸和他們不一樣。
杜月娥這話沒說出來,卻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幫春喜一把。
這念頭在腦袋里徘徊了幾天,因為丁陸最近外頭忙的厲害,家里回來時候又總是要對付宇文瓊花樣繁多的需要他的理由,便接連幾天都沒和杜月娥見面,于是幫春喜的想法暫時也擱淺了下去。
這日送芳姐兒去老爺子那里,回來時候路過金銀堂外頭的小花園,突然想到了芹藥,心里多少覺得可惜。雖然自己並沒有錯,但總是沒能幫到她,又想到自己當初騙丁陸時候,說過要幫她照顧她爹,便特意拐到里頭去瞧了一眼。
那佟大叔大概又喝了酒,還是大冷的天窩在外頭地面上呼呼大睡,衣衫襤褸,髒兮兮的,一看便是沒人的管的醉漢。若不是還在丁府里頭,八成連命都丟了。
杜月娥嘆了口氣,正想著自己如何能幫他呢,就听見兩個人走了過來。
前面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見了杜月娥愣了一愣,很快就行了個禮,開口說道︰「小的姓劉,是跟著康管家跑腿的。不知道您是哪個園子里的姨娘?」
他倒是個機靈的,幾位女乃女乃都認得的,自然猜測杜月娥是個姨娘。栗子便上前頭回了話,說是檀園的姨娘。
劉老頭客氣說道︰「打擾姨娘雅興了,小的是來辦差的。」
說著領了後頭跟著的一個小伙子,走到佟大叔跟前,上去就踢了兩腳,地上那個吃痛,迷糊著哎呦了兩聲睜開眼楮就罵︰「他**的哪個王巴蛋踢老子」
劉老頭笑道︰「你又吃酒了,快起來,接替你的人來了,你收拾收拾去吧。康管家說,給了一兩銀子,自己出去尋個生路好了。」
竟然是要打發佟大叔出去。
杜月娥便上前問了一句︰「這是為何?他這樣子,出去了怎麼活的下去?」
劉老頭笑道︰「這位姨娘倒是好心,可是您瞧瞧他這模樣,府里頭也是見不得人的啊。以前他女兒在還好,起碼幫忙收拾收拾,也還清醒些,能做事。如今正經事一點不做,每日就知道偷酒來喝,康管家知道他是府里的老人,容忍了多次了。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情……」
佟大叔早就被嚇醒了,此時見了是杜月娥,又急了,就要撲過來揪扯,幸好跟著劉老頭的小伙子動作利索,一把給扯了住,在後頭抱緊不讓他過去。
杜月娥退了兩步,心里也沒奈何,好心和佟大叔說︰「大叔你別听別人瞎說來誤會我。芹藥的死和我沒有關系。倒是她臨死還托付我來照顧你的。」
她自己是個苦命的,在乞丐群里見的都是這般無路可走的人,所以如今對下頭人都更心軟一些。便是這佟大叔曾經想要殺了自己,也還是覺得他一時糊涂,情有可原。
佟大叔听到這話,眼楮竟然一亮,又罵了幾句,卻耍賴說道︰「那好,你說說你怎麼照顧我?如今我就要被趕出去,再沒生路,你要是不管,瞧著藥兒泉下有知,早早拉你一起下去。」
這話說的氣人,連栗子都漲紅了臉︰「佟大叔,我們姨娘好心幫你……」
杜月娥心里有氣,卻也不能和他一個糊涂人計較。正心里琢磨呢,旁邊劉老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的,突然開了口︰「你不會就是杜姨娘吧?不少字」
杜月娥點了點頭,那劉老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便看好戲般的站著不動了。
杜月娥與他商量︰「能不能讓佟大叔在再這里住一陣子,待我想好法子……」
劉老頭立刻搖頭︰「姨娘不要讓我為難,康管家已經下了死命令,況且他也拖了很多日子了……」
杜月娥嘆氣,自己又不好這麼領了佟大叔回去。起碼要和丁陸說一聲,他點了頭才行。只是心里疑惑,覺得丁陸肯定不會幫忙,他八成會說,這些事情,還是要馬紅袖來做主。
若是去問春芳的話……
杜月娥自己立刻搖頭,那個是油鹽不進的,更難。
難道要去問馬紅袖?
這時候跟著劉老頭的那小伙子突然開口︰「杜姨娘……?」
「恩?」
杜月娥抬頭看他,見他濃眉大眼讓人很是喜歡,年紀大概和自己差不多,但是瞧著很是羞赧的模樣,反倒讓人覺得小了幾歲。
「我叫郝大同。」
郝大同沒頭沒腦的這麼說了一句,杜月娥愣了一下不知所以,只哦了一聲。
郝大同呆呆的看了杜月娥兩眼,見她沒有反應,好像有點沮喪,又猶豫著說︰「要不,要不讓這位大叔和我住幾天也成,只是,只是你得快點想法子讓他過去。」
真的?
杜月娥立刻去看劉老頭,劉老頭皺眉不語。杜月娥急了,褪下手上一個戒指就遞了過去。
劉老頭大喜,笑道︰「也好,既然杜姨娘這麼說了,但是最多三天,姨娘若還想不出法子,我只好打發他去了。我也是要擔干系的……」
這事情便這麼定了,杜月娥領著栗子回來就開始發愁,幾次接近春芳想要試探,卻都被她木然的面孔給擋了回來。
垂頭喪氣的在檀香園里轉悠,就撞見春喜領了王大夫來給宇文瓊把脈。她突然想到,可以試試春喜這里行的通不,她雖然狡詐,倒未必沒有希望。
見春喜也不進宇文瓊的屋子,只在外頭獨自等著,便湊了過去。
春喜應付著行了個禮,卻笑問︰「怎麼杜姨娘來看瓊姨娘?您就自己進去吧,我還是外頭守著的好。」
杜月娥也笑,搖頭說︰「那倒不是,特意過來和你說說話。」
春喜一愣,上下打量兩眼杜月娥,問她︰「姨娘有什麼話說?」
「六爺他最近……」
「自然要在女乃女乃那里。便是有空,也要過來瞧瓊姨娘的。這個三天兩頭的身子不爽利,莫說六爺,就是我都要給累死了。」春喜滿臉的不悅,說的很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哦,我也是好久沒見到六爺了……」杜月娥可憐兮兮的嘆了一句,見春喜眼楮里都是嘲弄,便又接著說道︰「六爺上次來我這里,還說想吃春喜姑娘做的,做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杜月娥一副想不出來的模樣,她實在只見過春喜給丁陸送了參湯,這個也不好一提再提的。
「蓮藕蜜糖糕?」春喜等的焦急,便自己試探著問了出來。
「對了,就是這個六爺說你是女乃女乃的得力大丫環,也不好在那邊指使你,又礙著女乃女乃的面,更是不能……」
這話便大膽了,杜月娥說的小心翼翼,春喜竟然沒有打斷,她于是就大膽說了下去︰「不能讓你去做些下頭人做的事情了。便是有幾次機會,還要刻意的和你疏遠,省得女乃女乃說拐走了她身邊最得力的人。」
春喜听了心里很是高興,仔細想想幾次被丁陸教訓,好像丁陸都是情不得已的,那話雖然是罵自己,語氣卻溫柔的很,想來確實是有苦衷了。
杜月娥見她臉上難以自制的得意,便又夸了春喜幾句。突然話頭一轉,又說︰「我剛剛送了芳姐兒去老爺子那里,回來路過金銀堂,見里頭芹藥的爹很是可憐,康管家又要趕他走,唉唉。春喜啊,六爺說這檀園里的事情,有時候你比女乃女乃還做的了主,你能不能收留一下佟大叔啊?」
春喜一愣,這才明白了杜月娥過來和自己說話的真正用意。想了一想,竟然很是痛快的點頭︰「好的,就讓他早晚做些灑掃的事情好了。多一個也不多。外頭下人們住的地方,給他撥一間屋子也容易。」
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杜月娥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