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諾諾說不出話來,五娘也呆呆的只盯著她哭泣,只是抽噎著卻再沒淚水可流。
兩個人的模樣都有些讓人害怕,梅香嚇得過來扯杜月娥,直叫小姐。
杜月娥回過神來,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是突然覺得自己可笑。以前听人說什麼「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如今真正體會了,才明白過來。當乞丐的時候,也沒傷心成這個樣子。現在有吃有喝有住處,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光想著退處可悲,卻不努力前進,那可怎行。
幾個人見她突然笑了,都嚇了一跳,五娘還好,只愣怔住,神情似乎有些憤怒。梅香卻嚇得快要哭了,這麼反常的笑容,豈不是杜月娥也出了問題?
杜月娥既然已經笑出來了,干脆便笑個痛快,最後停住才和五娘說道︰「姐姐也實在可笑。一個是芳姐兒如今好端端的躺著,怎麼就打定主意說她要去了?你做娘的都不相信她,孩子這麼小,沒了支撐,這魂兒怕是真要給閻王叫走了。到時候她便做鬼,心里也是怨你的!」
她見五娘神情松動了些,好像听了進去,便又說︰「我從你這里借去的那《鬼狐傳》,姐姐不記得了嗎?生老病死都是有因的,若是芳姐兒留戀著你,定然舍不得去的。你此時就頹喪成這樣,芳姐兒一個人得要多辛苦?」
五娘听了,突然之間眼楮就又亮了起來,整個人好似重新活過來一般,直點頭說︰「你說得對,你說的對,芳姐兒不會走的。」
杜月娥本來還準備了其他說辭,來告訴五娘不能頹廢下去,此時見她心心念念只有芳姐兒,倒也不用再說了。還是留著自己回去好好琢磨才對。
這時候門被推開,春芳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她大概外頭站了有一陣子,竟然沒听到腳步聲響。
春芳朝杜月娥瞧了一眼,刻板的問了聲好,便轉頭去對五娘說︰「你這副模樣,實在見不得人。」
說著遞了面巾過去,五娘接了自己抹臉。她又拿了梳子脂粉,細細的幫五娘裝扮起來。
杜月娥見自己站著礙事,便打了招呼離去。
她出門時,春芳轉頭瞧了一眼,神色復雜,久久沒有挪開眼神。
她們路過宇文瓊住處時候,見來來往往丫頭婆子很是忙亂,幾個幾乎都是陌生面孔。
梅香便提議順路也去探望一番,理由很簡單,省得別人詬病。
杜月娥搖頭,她倒不是恨宇文瓊到什麼地步,只是心里總覺得不安,覺得比起這個來說,離這種是非遠些更好。
晌午便傳來好消息,芳姐兒醒了。按照王石恩的說法,既然醒了,應該就無大礙。
杜月娥懶懶的睡了個午覺,還在夢中,就被梅香急吼吼的拖起來了。
因為馬氏來了檀園。
杜月娥進門之後,馬氏還是頭一回過來。她面色不是很好,坐下就吩咐馬紅袖讓所有人都過去見她,包括還躺在床上的宇文瓊,甚至剛剛醒來的芳姐兒。
丁陸擔心,開口說了一句,馬氏就罵道︰「不過懷個孩子,就這麼自以為是了。若身子真這般孱弱,那孩子沾惹了病氣,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還是自己的孫子,怎麼這麼說話。
丁陸知道她是嫌自己不讓馬紅袖先懷上嫡子,心里埋怨,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心里惦記著,不免又勞心,就咳了一陣。
馬氏瞧著又心疼起來︰「讓你好好在紅袖這里養養,卻每日到處亂逛。你未免年紀太輕,容易被妖媚子迷惑。紅袖也實在是沒個輕重,這檀園里誰最重要難道心里沒數嗎?。」
馬紅袖低頭應了,又不能辯解。
丁陸連忙笑著說︰「娘又瞎想什麼,我身子好的很,明兒就沒事了。紅袖最是知冷知暖的,你又怪她做什麼。」
馬氏並不領情,卻罵︰「知冷知暖管什麼用?性子也太過懦弱了。便你是她丈夫,尊敬些是該有的,也不能一味兒的由著你。有些事情男人哪里懂,這檀園還不是要她來管理的?如今接二連三的出事,都成了府里的笑柄了!」
話說的重了,馬紅袖眼楮里已經含了淚水,卻還是撐著笑容點頭。
丁陸听得很不是滋味,明白馬氏明里指責馬紅袖,其實倒是替她說話了。心里有些煩躁,便捂著嘴又咳嗽一陣,也沒搭話。
杜月娥第一個到,見過馬氏,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不敢說話。
即便如此,馬氏也並不曾放過她,瞧了兩眼,卻說︰「你這發髻是哪個給梳的?這也太繁復了,掛了這麼多的東西,一點都不莊重!瞧瞧,整日就在你們這些女人中間,老六能過的舒心嗎?。」
杜月娥心里恨極,還不是想著鄭重些,才讓梅香打扮的好點,誰知道這馬氏這麼挑剔。上次嫌棄自己裝扮簡單,這次又偏偏說太過繁復,怎麼著都能挑出毛病來。
她戰戰兢兢的站起來,又不敢說話,只好低頭听著。
這時候五娘抱著芳姐兒也過來了,芳姐兒身子還有些虛弱,眼楮卻活泛起來了,只是見了馬氏好似非常害怕,縮著身子更朝五娘懷里躲去。
五娘輕輕拍她,放在地上哄道︰「給祖母行禮。」
芳姐兒怯生生的行了個禮,叫了聲祖母,便又往五娘身後躲去。
馬氏點了點頭,總算有點笑容,讓五娘坐了,說道︰「你也是命苦,當日生下芳姐兒,我便勸你送出去養。她八字與你不合,如今難免多災多難。現在再送出去,也是來得及的……」
五娘慌忙接口說︰「謝太太關心了。不過這也是命,五娘命賤,便不怕了。只擔心芳姐兒她……」
說著眼楮里又有了淚,一旁站著的芳姐兒連忙探著小手去擦拭,小聲說︰「娘不哭,芳兒不怕。」
看得杜月娥都心酸起來。
馬紅袖便說︰「听說當日也是想過法子的,如何現在不靈了?」
「你們年輕,就不懂了。但凡這些,都是有定數的。怕就怕又來了什麼再沖撞了,那之前的解法力道不夠,也就不管用了。」
馬氏談談的說了這麼一句,就端著茶碗喝茶,很是漫不經心。
馬紅袖卻上心了,急著問道︰「那可怎麼辦?之前是請得哪個師傅?當緊的再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