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肥厚的手掌交握于一起,眉毛微皺,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木香垂眉凝思,一綹柔美的碎發飄落于眉末,如綠柳拂岸,美目迷離顧地。她嘆了口氣,說︰「既然對方如此強大,我們硬踫硬反而會更吃虧。阿水哥,你不是也說過,春天就要到了,二郎那邊也要開工了。我也有些乏了。我們還是收手不干了吧。」
阿水這回可不解了,「木香,你收手不干我不反對,反而極為高興,只是,之前說不甘心的是你,現在是收手的也是你。你到底是真的想收手,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木香抿嘴一笑,「自然不是真的收手。我只想讓她得意幾天,我們退出好了。我猜這個女孩本意並不在做生意,而只是背後某人派來的專門打擊我們的。所以,我們只消滿足他們離開這里,這女孩自然會走。到時候,我們再出山不遲。」
阿水一愣,眼楮瞪得大大的盯著木香,審視著她,看得木香不好意思起來,說︰「阿水哥,你這樣看著我做啥?」
阿水支愣著說︰「木香,為何你會看出來,這女孩不是真的在做生意呢?」
木香秀眉微擰,嘴角那抹淡笑如霧般散溢開來,說︰「你看,她每份才賣一銅錢,虧得這樣厲害,按理說,她收錢的時候,應該心疼不已。可是她每每收錢成交時,眉眼之間喜不自禁,不但不心疼,反而為得到這一銅錢而洋洋自得。這說明,她沒有付出半點成本,她只是一個家奴,能得到這小錢,她已是很開心了。」
阿水連連稱贊︰「果然如此木香你觀察得還真仔細」
木香繼續說道︰「既然她只是一個家奴,家宅里必然還會有別的事等著她去做,她沒有自由可言,如何能將這生意繼續做下去?所以,我們稍安勿躁,只用退出幾日,再行定奪。」
木香邊說邊細細打量對面那女孩,心想,這會是誰派來的呢?到了晚上,阿水幫著木香收拾好,帶著零散的幾點小錢回去了。
木香趴在牛車上,想到明日不必這樣辛苦去做松糕拿出來賣了,心里一陣難受。
阿水注意到了她不開心,寬慰道︰「木香,不是說好了,等他們一走,我們重新出山,為何還是一臉不高興?」
木香微微側過頭來,臉上哀傷如霧氣般漸濃,長長的睫毛略有些泛濕,「畢竟曾經付出那麼多,如今怎麼也不能算是成功了。」
她想到為了做這筆生意,曾有那麼多惡勢力向她施壓,向她討要保護費,可是她都一關一關地挺過去了,連阿水都不得不感慨她的聰明勇敢;為了做這筆生意,那麼冷的天,她那嬌女敕雪白的手,硬是泡在冰冷的水里,在僵冷的空氣里,被凍得凍瘡、血疤無數……
可是,結果呢?
結果還是贏不了,贏不了。
想到這里,她慢慢垂下眼瞼,臉色也逐漸蒼白起來。
「你怎麼了,木香?」阿水焦急的呼聲漸漸听不見了,她感覺到自己全身像裹了冰一般,好冷,好冷……
終于,這些日子她強撐著的堅強,在剎那間卸下,她沉沉睡去,沉沉倒去,一陣輕松……——
她似乎暈睡去了很久,朦朧中,只見一個十分英俊的男子,為她煎藥,為她療傷,關切地坐在床頭照顧她。
後來,這個男子攬了攬袖,說了聲「放心,她馬上便會醒來了」,便邁開步伐離去了。
她伸手去抓,可是手指卻踫觸到一個硬冷的木板上,痛極了,于是她睜開眼楮,簡木床板,床板上鋪張著翠煙色床帳,她的手伸在空中。
原來她方才是踫到了床板上,天冷時稍微踫上什麼硬物,皮下縴維被凍得發脆,便會痛得要命。
阿水坐在床邊,焦急地看著她。
「木香,你終于醒過來了」阿水驚喜地抓住她的手。
她盯著阿水的臉,難道方才在夢里看到的英俊男子,一直為她煎藥的就是阿水?
阿水扶著她坐起來,見她愣愣的,以為她的病還沒有好,便將手中的藥碗端到她嘴邊,「木香,來,將這藥喝了,喝了便好了。」
「哦。」她還處于恍惚之中,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听話地將碗里的藥湯微抿了幾口,差點吐了出來。
「好苦」她眉毛一皺,嘴一扁,「這是什麼藥?」
阿水搖搖頭,「這是什麼藥我也不清楚,只是周少郎說,你喝了這藥便能醒來痊愈,我便給你喝了。」
她明眸大張,「周少郎?你可是在說那個周湯?」
阿水點點頭,「嗯。兩天前我因城中有顧客要我去修琴,便進城去了,這兩天來,一直是周少郎與我娘在照顧你。這藥也是他為你煎的。」
什麼?
她想到夢里看到的那個英俊男子,為他煎藥,幾次差點將手燙傷,夜晚怕她驚醒,守在她床邊一夜未眠。
難道就是周湯?
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什麼會對她這樣好呢?
阿水見她在疑惑,便解釋道︰「兩天前你就這樣暈過去了,我怎麼也搖不醒你。我當下便急了,記起了上次周少郎為我療傷只幾下便好了,便帶著昏迷不醒的你去尋他。事有湊巧,他正也朝我們住所而來,正與我們迎面遇上。他為你煎了一服藥後,當時已是夜深,山路黑而崎嶇,他不便當夜離開,只好留下來休息。本想等第二天再走,可是因為我要入城修琴,周少郎只好在我的哀求下,留下來照顧你。」
原來是這樣
她一陣恍惚,真想不到他會這樣好,過去一直以為他是個惡少,是個只會打人的紈褲子弟,可是她與他只是幾面之緣,他竟然願意留下來醫治她。
所謂醫者仁心,說得也就是這個吧。
阿水見她記起來了,便說︰「周少郎說了,你並無大礙,只是疲勞過度,體力不支而已。喝了這碗藥,就會沒事了。」
她乖乖地喝了下去,這苦澀的味道涼著她的腸胃,墨黑色的藥湯時映出她柔美的臉來。
「改天,我要親自去謝謝他。」她喝完後說。
「周少郎是個大好了,改天我帶你一同去謝他。」阿水鄭重地點頭說道。
木香身體好了些後,記掛著城里對面攤位的事,阿水說︰「木香,你簡直神機妙算,對面擺攤的那女孩果然在我們離開之後的第二天,便再也沒有來過了。看來,她的確是誰派過來逼我們走的,並不是真的想在那邊做生意。」
「走了?」木香說,「那她會是誰派來的呢?」
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她是我派來的」
是墨雲的聲音
小黑汪汪地叫了起來,只見院門被輕輕推開,吱呀一聲,墨雲穿著流雲玉白泡袖長衣,身披煙灰色羊毛披風,頭戴鷹羽珍珠冠,腳蹬長絨暗褐色高跟靴,高雅貴氣,輕輕走了進來。
「見過二郎。」阿水娘也走了出來,去迎接她的主人。
小黑撲到墨雲懷中。
木香行完禮,抬眸凝視著墨雲。
好久不見,他似乎變得更白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正向她看過來,嘴唇習慣性地向上挑,似笑非笑地向她走來。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女孩。
她不正是在對面擺攤、搶奪了她的品牌效應的那個女孩麼?
阿水沉不住氣了,叫了起來︰「她——她怎麼會在這里?」
真傻的阿水,木香就淡定多了。這還用得著明說麼?這女孩是墨雲的人,墨雲一定是知道了她在擺攤做生意,不高興讓她繼續做下去,便叫了這個女孩過來趕她回去羅。
墨雲眉頭微蹙,看著木香,泠聲問道︰「知道為何要派她來麼?」
「奴婢知道。」木香雖料定墨雲會知道,可是當听到墨雲如此冰冷的聲音時,她還是身體一震。
「二郎是不希望奴婢去拋頭露面。」她說,將頭垂得低低的。
不知為什麼,她見到墨雲,總是怕得很,很不自在。
墨雲的聲音更冷了,「既然知道,為何你要背著我,去經營這種愚蠢的生意?」
木香雙手絞在一起,垂頭不答。
阿水忙說︰「主人,這都是奴才的主意,您不要怪木香。」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墨雲眼中射出一縷陰冷,指著阿水說,「你退下」
阿水愣住了,他從未見過墨雲會如此生氣。
木香心里有些委屈,可是嘴上不說。
她只是去賺點私房錢而已,為何他要這樣生氣呢?這些日子他又沒給她飯吃,難不成要她活活餓死麼?
阿水與阿水娘進廚房去了。墨雲緊繃的臉松弛了一些,臉色也沒那樣暗了,那女孩從房內搬出一個竹椅,墨雲便坐了下來。
「你當真知錯麼?」墨雲問。
「奴婢沒錯。」木香鼓起勇氣回答。
「你好大的膽子」墨雲怒起,「你不要忘記了,既然我可以花重金買下你,我也可以將你轉賣于他人你的命運在我手里」
木香抬眸望著他,聲音也變得冰冷無比,「既然奴婢是二郎的人,二郎完全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
「你——」墨雲氣得咬牙切齒,抬手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她被打倒于地,嘴角流血。
「這些日子不見,你在外面也混了些經驗,如今,你翅膀是長硬了,說話聲調也變了。」墨雲苦笑道。
她抹淨嘴角的血跡,站了起來,冷冷地回視他。
她從沒有這樣冷漠地看過他,而今,她的目光如冰柱,刺得他心亂如麻。
她臉上的手掌印在蒼白的臉上紅得明顯,他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她的不听話,他就無法壓下火氣。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麼?」他嘆息道,「你怎能如此拋頭露面?要不是如花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望著他,想起周湯對她說,墨雲只是當她為一顆棋子才對她這樣好的。
見他如此氣急敗壞,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棋子不听話,浪費了他的心血他的精力麼?
她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畢竟,穿越見到的第一個救她的人,就是墨雲。
沒有墨雲,她也不會活到現在。
想到這里,她嘆了口氣,算了,也許墨雲是有隱情的,自己只是一個奴婢,奴婢未經主人同意,私自去做生意,的確是不對的。
「奴婢錯了,二郎。」她終于承認道。
那女孩從馬車上卸下一抬鍍金三角抱獸香爐,放在如花房內,木香很驚奇,墨雲為何將他這樣珍貴的香爐帶到這里來?
難道他是要住到這里來?
卻見那女孩在如花房內收拾著,將被褥換下,鋪上嶄新的帶過來的被褥。
看這情形,墨雲是想住這里無疑了。
可是他不會沒錢,也從來不喜歡住這樣貧寒的地方,他為何忽然要住到這里來呢?
還將如花房間暫時安成自己的臥室,分明是萬不得已才住下的。
「她叫桂兒。」墨雲指了指那女孩,說,「是我萬里挑一買來的。人很聰明,听話,並且,她精通廚藝,可能比不上你,可是比一般的女孩精通得多。而且,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凡是讓她看到過的廚藝,她一學就會。所以,我將她買為已用。」
原來如此
墨雲這樣招徠人才,到底用意何在?
墨雲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麼,說︰「今日我且要住在這里,因為明日,我要與你一起去紀家一趟。」
又紀家?
墨雲繼續說︰「這也許是最末一次去紀家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差錯。」
「是,二郎。」木香揖答。
墨雲說完便進屋去了,桂兒早將房間收拾好。
桂兒長得黑黑的皮膚,眼楮亮晶晶的透著靈氣,頭發稀疏,發尾還帶點微卷,呈暗黃色。看起來很憨厚老實的樣子。
「木香,你過來,與桂兒認識一下。」墨雲喚道。
木香進了屋,墨雲指了指那張小圓凳,示意她坐在那里。
桂兒為木香在圓凳上放了塊暖墊,還為木香上了一杯熱水,木香頗有些不好意思,桂兒這是搞哪出?
「不必這樣客氣。」木香說。
都是墨雲的奴婢,你對我這樣恭敬做什麼呀?
無事獻殷勤,怕是有什麼目的吧?
果然,桂兒見木香坐定,雙膝一軟便「撲通」一聲跪下,「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木香端著水正在喝,一听桂兒對她下跪還叫她師父,水「撲哧」一聲嗆了出來。
她忙拍著自己的胸口,墨雲見了,對桂兒使了個眼色,說︰「桂兒,你師父嗆著了,你怎麼還跪著不動?」
桂兒連忙為木香捶了下背,仍是跪著。
木香將氣喘勻,將嘴一扁,「你為何叫我師父?我什麼時候收了你這個徒弟了?」
桂兒看了墨雲一眼,恭敬地說道︰「啟稟師父,主人說您廚藝高超,特要徒兒向您拜師學藝。」
原來是墨雲的主意
墨雲見木香一頭霧水,唇邊浮上溫和的笑,說︰「木香,你就將就收了桂兒為徒弟吧。以後也好讓她幫你切菜調制配料,可節省你好些時間。如此,你則可以專心于你的廚藝了。」
木香心下疑惑,總感覺墨雲將桂兒安排在她身邊沒那樣簡單,可是墨雲到底是打什麼主意呢?
可是既是墨雲安排給她的,她不接受也不行,便一揖︰「多謝二郎。」
墨雲呷了一口熱湯,那青花窯碗上裊裊升騰的白煙籠得他雙眸迷離,他說︰「春天就要到了。一切都要準備好了。一開春,木香,就有你忙的了。」
木香一直沒有問墨雲所說的要忙到底是忙什麼,因為她深知墨雲是一個不喜歡別人過問的人,他若是需要,他自己會講。
可是現在她委實忍不住了,她問︰「稟二郎,開春之後,您到底要奴婢做些什麼呢?奴婢也好準備一下。」
墨雲眉毛一挑,隔著淡淡霧氣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陰狠,說︰「自然是有我的安排。你不必準備什麼,你只需要听話就行。」
他說完,便揮了揮手,說︰「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日我們要去一趟紀家,將事情作個了結。」
木香與桂兒于是走出去,各自來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去了。
第二天雪已歇止,晴空輕明,碧雲縴縴。
墨雲一如往常一大清早便在庭院之中撫琴,琴聲幽幽,如溪澗絹流,可是于木香听來,緩緩流淌之下竟是驚濤駭浪,那縴長凝白的手指勾撥琴弦,紛亂的指尖彈觸下,竟隱隱含了殺機——
親愛的讀者,舒舒向您提一個小小的要求,今日舒舒已更了一萬字了,晚上還有幾千字獻上。還請親們看在舒舒這樣努力的份上,不要只看不留言呀還請親們多多投粉紅票這個月沒有的話還請下個月幫忙投一下。還請親們多多訂閱支持謝謝親們了並且還望在書評區留下言,告訴舒舒您覺得這小說哪里寫得好,哪里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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