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子興听了,肥大的身子在椅子上不高興地扭了扭,來壓住心里的火氣。
關子興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什麼事他喜歡自己拿捏,自己說了算,偏偏墨雲也是一個不喜歡將主動權交給別人的人。
若不是為了他心愛的女兒,他早就拍案而起了,他這樣在生意場上混了幾十年的人,哪能讓一個二十來歲的人給頂嘴了呢?于是他面上十分不悅地說︰「如此,那你想請誰為你掌勺?」
墨雲指了指身邊呆站著的木香,說︰「在下有一姬,深得廚事之道,想請她為我們掌勺。」
話音剛落,關子興的笑聲便排山倒海般轟炸開來了。
「你說的人,可是她?」關子興笑夠了,便不屑地指了指木香。
辰溪也是一怔。
墨雲鄭重地說︰「爹爹,此姬並尋常人,廚藝了得,更何況她是我的婢女,是屬于我的,不可自由流動,故可久用之。」
意思就是,木香沒有自由,是墨雲的人,如果有人想用重金聘用她,墨雲不同意,那人便是非法的。所以,木香只能一輩子留在墨雲手下做事。
關子興臉上的肥肉都笑成一堆了,他對辰溪用譏笑地口吻說︰「女兒你看,你家夫君竟會相信一上低下的婢女,一個目不識丁的婢女又會做什麼呢?」
辰溪也笑了︰「她我認得,就是那天很魯莽地將楚雲袖中書信搶塞于我的那個奴婢,極為不懂禮,我就不信她會懂什麼廚事。」
墨雲看了木香一眼,眼中透出信任的目光,這信任的目光讓木香覺得很踏實。只見他也斜著嘴角笑道︰「不瞞二位,那天二位來紀家作客,夸贊當日菜肴好吃,那日菜肴便是此姬所做。」
關子興與關辰溪一怔。
「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掌勺吧?。」關子興還是不願意,「她只是一介女流,如何懂這些?」
墨雲說︰「往往女流之輩也有優秀的,再說了,此姬才華不亞于男子,不但會廚藝,更是識字不少,並不是目不識字之婢可與之相提並論。」
見墨雲如此高抬一個卑微的婢女,關子興哼了一聲,「既然你硬是指派她,我也沒什麼話可說的。我們不妨讓她和桂香樓大廚一同入駐辰溪樓一個月,看客官更喜歡哪一個的手藝,再決定用誰,如何?」
墨雲知道關子興不是容易說服的人,如今這酒樓也有他的資金,更何況現在還用得上他,萬不可為了這等小事吵翻了臉,便同意了。
事後,墨雲將木香單獨叫到房內,說︰「如今只看你表現了。我打算看你一個月的表現,如果你一個月正式成為掌勺,你的工錢,我會提高為月例三斛,相當于你現在的工錢的五十倍。你覺得如何?」
木香听了,高興極了,這月例三斛可不少呀,比全城最負威名的廚司工錢都高呀,當然同意了,可是表面上還是淡然的樣子,免得讓墨雲覺得她這樣容易就滿足了,以後還會給她漲工錢麼?
墨雲又說︰「城內酒樓沒有一家給廚司的工錢是這樣高的。我之所以要給你這樣高的工錢,只是因為我已沒將你當成一個婢女,一個雇者,而是將你當成了朋友。我只希望你可以盡忠。只要你忠心為我,這工錢,我還會再漲的。」
木香一揖︰「奴婢深得二郎厚愛,感激不盡。」
墨雲勾唇一笑,聲音放柔和了說道︰「甚至于,以後,我們之間,可以不必將錢財分得這樣清。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這話嚇了木香一跳,她抬眸看了看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
墨雲也不多說什麼了,凡事他喜歡點到為止,讓人去猜。「好了,你下去吧。這工錢一事,萬不可對任何人泄漏。」他說。
開業那天,關子興請來了各大庶商名流,一同剪彩。
墨雲則事先讓木香寫了張采購單,將一應所需的食材用材全部買來,儲存于廚房中。
木香開的采購單上有時令果蔬、鱸魚、黑魚、螃蟹、雞、鴨、豬肉等。將活魚放入水池中養著,將飛禽關在籠中養著,這樣如果客人點的話,就能讓他們吃到活的新鮮的了。
周府上的人並沒有過來捧場,畢竟他們是士族階層,若是與庶商走得太近會被人笑話的,但他們也偷偷送來了一個大匾額給墨雲,匾額上用隸書題著「辰溪樓」三個大字,並用檀香木打造,四周鋪以大紅色綢布,十分大氣。
周府上的人還送來了一些燈籠,在窗邊檐角掛起來,亮堂堂的,表示著他們對墨雲的支持。
沒想到墨雲的人脈如此之給力,木香心里十分佩服。
若是放在現代,墨雲也不失為一商業奇才。
看到紅色錦布掛滿了辰溪樓的樓上樓下,樓上那用金邊鑄造的匾額寫著大大的「辰溪樓」三個字,墨雲臉上掛起了輕松的笑。
這家籌備已久的店,終于讓他開起來了。
對面,是比辰溪樓小了兩倍的紀家酒肆。
辰溪樓很大,分兩層。有普通廳位,還有包廂間,另外還有樓上露天雅座。桌椅一律用梨木嵌金,配上嶄新梅紅色絲綢桌布。酒保一律身穿竹葉色寬袖袍,男的高高束發,女的梳垂雲髻,整潔大方,高雅安靜。
隨著鞭炮聲響畢,墨雲帶著木香來到了辰溪樓廚房內,早在廚房等著的是過去的桂香樓大廚李桂。
李桂見到墨雲,只是隨意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拱了拱手,說︰「見過紀掌櫃。」
墨雲听了,臉色暗了一下,說︰「久聞李大廚盛名,得請大廚,真是使蓬蓽生輝呀」
李桂高高昂著頭,胖而粗壯的手支在灶台上,斜斜倚靠著跟墨雲說話︰「哪里,哪里」
墨雲皮笑肉不笑︰「我來向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木香,精通廚藝。以後還請大廚多多擔待了。」
木香對著李桂鞠了一躬。
這時,桂兒也來了,墨雲對桂兒說︰「以後你便在你師父身邊學廚藝,幫你師父做事。另外,李大廚也是你的師父,他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你也不可有絲毫懶散。」
桂兒說︰「是,主人。」
于是墨雲給了他們一人一本菜單,說︰「這是城中各大酒樓的一些名菜。都是最受歡迎的挑出來的。以後各位便先試燒這些菜肴。另外,本店主打菜肴到底應該是什麼,目的還在試營業中,還請各位花時間想想。七日後推出主打菜,必定要能別具一格的。」
說完,墨雲看了木香一眼,便下樓和關子興去陪那些請來的庶商去了。
關辰溪來到廚房,李桂很恭敬地深深鞠躬︰「見過關小姐。」
辰溪撫了撫腦後纏上去的珠花簪子,笑道︰「李大廚,現在應該改口叫奴家紀夫人了。」
李桂哈腰笑道︰「一時忘了改口了。紀夫人今日真是艷滿眾賓,所來的各位庶高夫人沒一個能和您相比的。」
原來過去他們早就認識。
關家人也算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庶商,而關辰溪又是個喜歡拋頭露面的女強人,而李桂又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廚,兩個人過去認識不足為奇。
辰溪說︰「多謝謬贊。這也多虧了我家夫君重金開了這家酒樓,才能將李大廚這樣的高人給聘了來。」
李桂听了辰溪的奉承,得意極了,昂首說道︰「不瞞紀夫人,有在下為您的酒樓掌勺,怕是這廣陵城中大部份的賓客都會擠破辰溪酒樓的門檻不可。」
「這我也信。」辰溪看了一邊的木香一眼,對李桂說,「只是李大廚,這廚房之地,耳目也是眾多的,可千萬不要讓某些小人給偷師了去才好。」
這話不就是沖著木香來的麼?木香听了,心里火得很,我需要向這個胖子偷師麼?只怕最後他會向我偷師吧?
李桂冷笑道︰「多謝紀夫人提醒。只是這廚藝之事,非一日兩日便可盡得,縱然是偷師,怕也不是這樣容易能偷得精髓得吧?。」
辰溪說︰「這就好。」瞪了木香一眼,哼了一聲,轉頭走了。
木香平白無故被辰溪給指桑罵槐了,心想,這辰溪一定是覺得墨雲這樣相信她,心里有著醋意,所以才對她如此看不順眼。
算了,為今之計,拿出真本事才是最要緊的。
雖然墨雲很相信她,可是,她的確是一點知名度都沒有。
總不能用過去的廣陵臭糕來作例子吧?
要知道,這辰溪酒樓是適合中高檔消費群體的,要是沒有幾盤高檔菜肴,誰還會慕名而來呢?
不過這些都難不倒她,她有足夠的自信。而且,她已事先從空間里將一些必備調料都用空間伸縮瓶裝好,擺在自己的灶台上。
為了與李桂公平競爭,墨雲分設了兩個灶台分別給他們二人,並將酒樓分為東西兩部分,坐在東面部分的客人點的菜由李桂負責燒制,而坐在西面部分的客人點的菜由木香負責燒制。
廚房里除了木香、李桂、桂兒三個人,墨雲還叫來了幾個粗使婆子和雜役男工,都是短期工。
這時,墨雲令人將菜單遞交廚房。
木香看了看,竟是桂香樓的主打菜,桂花雞、蓴菜鱸魚燴、煙燻鴨子。而菜單上寫著西面客人。
也就是應該由木香負責燒制的。
李桂斜著眼楮看著木香,懶散地歪坐在竹椅上,拿手指擦了下鼻子,說︰「我看這三樣菜你連吃都沒吃過吧?更不要說制作了行不行?不行我來做好了。」
這也太小看人了吧木香見李桂都將她看扁了,心下火了,本姑娘就做出來給你看看看你做的好還是我做得好!
這時卻見辰溪匆匆趕到廚房內,前腳剛踏到廚房里,便開口了︰「李大廚,這三道菜得由你做才行。方才這些客官自己選了做到了西面部分,我想盡辦法想讓他們換到東邊也不行。可是他們都是城中有名望的商人,首次來品嘗得給他們一個好印象才會有回頭客。我可不敢讓她去燒制,還是你來吧。」
話音剛落,木香上前一步,走到辰溪面前,輕輕一揖,語氣強硬而堅決︰「稟報紀夫人,這三樣菜木香私下里練過多次,味道深得二郎欣賞。木香會做。」
辰溪臉龐長得有些長,下巴尖,有些像馬臉,可是眼楮里射出的光卻帶了些市儈。她冷笑了一聲,說︰「這可不是會做就行了的,還要做的好。人家李大廚可是做了十多年了,他做廚司時,你還沒有出生呢。你還是跟著他多學幾年再出來混吧。這世道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木香听了,還是堅持要自己做,辰溪發火了︰「死奴婢,連我的話你也敢不听了是麼?不要以後夫君對你好,你就敢對我這樣放肆了」
這時,廚房門的碎花布簾一掀,墨雲出現在廚房門口。
「見過二郎。」木香與桂兒忙行禮。李桂卻仍然坐在竹椅上,只是將眼皮抬了抬。
墨雲臉陰沉沉的,辰溪忙賠了笑說︰「夫君,你怎麼來了?」
墨雲看了木香一眼,說︰「辰溪,這廚房的事,一切按規定說的算,你不要插手。」
辰溪狹長的眼楮不解地凝視墨雲︰「可是夫君……」
「我相信木香。」墨雲堅定地說,「我既然決定用她,我就會相信她。」
辰溪委屈地扁扁嘴,說︰「夫君,妾身也是為了這家酒樓著想……」
「這家酒樓只有一個主。」墨雲忽然厲色對辰溪說。
辰溪眼楮紅了。墨雲的聲音一高,一向精明能干、有魄力的她便怕了,低下頭委屈地跑了出去。
墨雲叫了一聲︰「木香。」
「在,二郎。」木香欠了欠身,應道。
「你只管使出你的真本事來。一切按規定說了算。」他說。
「是。」
「若還有人為難你,你直接找我。我會為你作主。」他承諾道。
看到墨雲這樣相信自己,木香感動極了。
墨雲真有識人之明,用人之果斷,真是一個英明之主。
「是。」她深深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