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無可奈何的搖頭,「二叔你真的誤會了,紫苑來這里是要拜佛。如果知道二叔在這,紫苑就不會前來打擾了。」
凌玉棠微微擰了擰眉,目光灼灼落在紫苑的身上,語氣淡若燻風,「你這丫頭,跟你爹娘的性格半點不像,有什麼事情按在心里一個人糾結,不像你母親,敢作敢為,敢言敢行。有時候我真的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性格這樣截然不同」
紫苑心里暗嘆,自己本來就是來自別的時空的靈魂,性格怎麼會像他們倆呢?紫苑淡笑而不語,拂了裙擺,輕輕跪在蒲團上,身體四肢一齊拜下去。
凌玉棠又踱回紫苑身後,目光掃過佛像下面的那尊小靈牌上,沉聲問她,「我知道那晚我的異舉,或多或少給你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紫苑,你是不是因為那件事情對二叔有些責怨?」
「哪件事?」紫苑問。
凌玉棠微微躊躇了一下,沉吟道,「就是跟文家結親的那件事,你二嬸認為你更具有資格,是我,駁回了她的提議。」
紫苑勾唇輕笑,眼底閃過一絲清冷。俯再拜了幾拜,抬眼的時候神色恢復如常,淡淡的,淺淺的,帶著不遠不近的疏離,「二叔這麼做,自有二叔的理由,紫苑不敢責怨。」
凌玉棠聞言驚愕,眸光頓時黯然幾分,眉頭擰的更緊,目光變得犀利而深沉。「這麼說……你,你也想嫁給文輕羽為妻?」
紫苑依舊淺笑如故,「那二叔駁回二嬸的理由,又是因為什麼?這是紫苑這幾日百思不得其解的。」
凌玉棠臉色有些陰郁,微微側過身去,弧線優美的側臉,繃得極緊。
「我原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不一樣,原來,你也還是落入了俗套。」他淡淡開口,聲音里摻雜著徹骨的冷銳。
紫苑緩緩起身,轉到他面前,有些嘲弄的反問,「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羽表哥俊美,溫柔,優雅,多情,是整個江陵乃至整個玥國未嫁女子的最佳情郎。紫苑很想知道,二叔覺得紫苑不能,那不能的原因是什麼?紫苑不相信二叔是有私心,紫苑只是想知道,紫苑是不是真的不如三姐?」
「你什麼都好,沒有哪一點輸給紫衫,二叔不想你嫁給輕羽,沒錯,的確是有自己的私心。」凌玉棠盯著紫苑清秀的臉,目光凜冽且帶著隱隱的痛惜,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那二叔的私心是什麼?」紫苑定定問。
凌玉棠的眉目在佛堂黯淡的光影里有些看不清楚,唯有一雙明亮攝人的眼眸里燃燒著痛苦而又糾結的光,「既如此,我也不妨直說。我之所以不想你嫁給輕羽,不是因為我偏護紫衫,而是因為我想要給你最好的」
「這話怎麼說?」紫苑詫異,嘴角的笑意更濃郁,「什麼叫最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凜冽,「這個你現在不用管,總之,你只要知道,二叔將來一定會為你謀一個最好的歸宿,輕羽他固然優秀,但是卻不適合你。」
「二叔別多心,羽表哥雖然人見人愛,但卻不是紫苑欣賞的類型。既如此,那紫苑的心結也解開了,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二叔,佷女告辭了。」紫苑淡然一笑,轉身告辭。
凌玉棠站在那里沒有動靜,紫苑幾步踩到門檻附近,身後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紫苑,二叔別無所求,只想你這幾年一門心思的陪在我身邊,讓我真正快樂幾年,好不好?」
欲蓋彌彰的淡淡語氣,好似初春的微風拂來,卻如冰霜一樣凝結在紫苑身上。
紫苑僵在那里,沒有回頭,「二叔,紫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站在那里,神情落寞,聲音低落,「紫苑,有些東西現在你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二叔看見你,就打心眼里高興,那種高興,跟看見紫衫紫菱她們的高興是不一樣的。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長大會出嫁,二叔只求這幾年你能好好陪陪二叔。」
紫苑心里咯 一下,這個二叔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當著自己的親佷女說出這樣的含混不清又頗有曖昧的話來,真是讓紫苑抹了一把冷汗,更加不敢回頭,盡管不回頭,但依舊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灼熱的目光。
紫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干巴的敷衍著,「承蒙二叔厚愛,紫苑會好好孝順您和二嬸的。」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二叔為何獨獨對你感覺不一樣?」他趨步上前,攔在紫苑身前,微微俯身注視著她,修長的身姿完全擋住了紫苑的去路,紫苑只看到他認真執著的一張俊臉,還有那眼底流轉的似水溫柔,「有些過去的事情,我原本不想告訴你,但是,不知為何,我越來越想找個人傾吐為快。」
「是因為……我娘的緣故嗎?」。紫苑蹙了蹙眉,趁著這個機會,紫苑終究還是把自己的猜測問出了口,「我娘以前的閨名,就是叫做蓮卿,對嗎?二叔,我也很想知道我爹和我娘以前的事情,以前,沒有人跟我說這些。」
凌玉棠微微顎首,陷入回憶中的他,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種純真無邪的淺笑,「沒錯,你母親以前是府里的大丫鬟,叫做蓮卿。你母親和我之間,不僅僅是叔嫂那般簡單,她還是我乳娘的女兒,我們是吃同一個乳娘的女乃水長大的,不過,蓮卿卻長我五歲,和你爹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而我,一直是他們身後甩不掉的小尾巴……」
紫苑仰著頭靜靜的听凌玉棠回憶那過去的往事,門外,春天的眼光被擋在那些郁郁蔥蔥的大樹外,這里,是一個幽靜到似乎時光都開始倒流的禁地,只有凌玉棠磁性低醇的聲音引導著紫苑坐了一回時空機,為以前那些發生在凌府的那些舊事感懷了一把。
故事有些淒慘,有些壯烈,更多的是無奈。
宿主的爹凌玉昆,是武將出身,性格剛硬爽直,宿主的娘蓮卿,也是活潑火辣的性子。兩個人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主僕,日久生情,不多日就收了房。
當時的凌家剛剛由太爺手上搬到江陵,尚未站穩腳跟,遠沒有現在這般大氣體面,老太太四下托人給宿主的爹攀上一門在當時看來可謂是高攀的好親事,對方姿態極高。然就在差不多水到渠成的當下,卻發現凌玉昆收在房里的丫鬟蓮卿竟然有了身孕。
楊家不知從哪里獲悉了此事,認為凌家打了楊家臉面,主母還未登堂,庶子便滿地跑,婚事擱淺,老太太為了凌家的前程,萬般無奈下只得授意大太太于氏在蓮卿的藥膳中動了手腳,一個成了形的男胎就此胎死月復中,而蓮卿遭此一劫,身體嚴重受創。
故事的最後,凌玉昆從邊疆歸來,看到嬌妻愛兒遭此禍事,勃然大怒……偏生凌玉昆和蓮卿兩個人又都是鋼一樣的性格脾氣,年輕氣盛,暴怒下二人竟攜帶著銀子細軟遠走他鄉,從此隱姓埋名,跟凌家斷了往來。
故事從頭到尾,都有一個不是主角被遺忘了的人,一直在默默的遠遠的關注著蓮卿,所有的愛慕只能深深藏在心底,在世事無常里隨波逐浪,可是那份愛戀,卻從來沒有在心頭熄滅過。那個人,就是凌玉棠,蓮卿和凌玉昆的小跟班,一個他們倆花前月下,他還在流鼻涕的小男孩
紫苑詫然,怔怔道,「難怪我爹後來開了武館做教頭,別人都只知道他姓凌,卻不知道全名,而我娘,就更是深居簡出了,就是我,也不知道她原來還有個名字叫蓮卿。原來,二叔你,你對我娘……」
「我喜歡你母親,打小就喜歡。她卻從來只把我當做弟弟看待,我卻一直把她放在心里,就算現在我妻妾成群,但是,心底有時候還是會覺得空落落的。直到遇到你,紫苑,我簡直快要欣喜成狂,因為你的眉眼實在像極了蓮卿,我有時候甚至覺得,是你母親可憐我一片痴心,所以把你送回我身邊,多少讓我有所慰藉……」凌玉棠痴痴的說著,目光里蕩漾著溫潤如玉的暖人之光,紫苑心里微微一動,想來,凌玉棠也是位情聖啊。
「我深刻理解二叔的心情,也很感動二叔對我娘的那份……執著的感情。失去了的,和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耐人尋味的,如果我娘在天有靈,肯定也希望二叔早日從這個情感漩渦離走出來。」
「我走不出來,我也不想走出來,除非,你願意幫我。」他突然又走近幾步,低下頭灼灼的盯著紫苑的臉,有一剎那的失神,輕聲感嘆,「好一張清秀如畫的臉」
紫苑心里咯 一下,匆忙後退兩步,「二叔,紫苑願意幫二叔解開心結,但紫苑終歸不是蓮卿,紫苑是你的佷女。」
凌玉棠身體微微一愣,目光恢復了明亮,不由側首自嘲的笑起來,那笑聲,听著有些悲鏘淒涼,笑夠了,他擺擺手,「也罷,紫苑,你回去吧,不用理會二叔。你說的對,你是你,你母親是你母親,就算你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又如何,你終究不是她,你走吧」
「二叔,你,真的沒事吧?」紫苑多少還有點不放心,很少見到他這樣失常的樣子,貌似,這段時日,他好像經常失常。
他不耐煩的擺擺手,徑直走到里面的佛像前,還想先前那樣負手站立著,一動不動,冰冷的聲音傳過來,「你走吧,我想好好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