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爭執
凌玉棠晚上回來的時候,顧氏已經等在廊下,左顧右盼。看見他的身影從院門那邊閃進來,顧氏眼中出現一抹亮光,趕忙迎過去。
顧氏伺候著凌玉棠進內室換衣袍,凌玉棠淡淡道,「待會去娘那里請安,就在娘那里吃過了再回來。」
顧氏點頭,斟酌了一下還是問道,「二爺今個跟文大姑爺見到面了麼?」
凌玉棠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顧氏唇角動了動,一面將腰帶從他腰間繞過,一面笑顰如花的輕聲問︰「那二爺跟大姑爺商量的如何了?」
凌玉棠低頭看了眼顧氏小心翼翼的眉眼,眉宇擰了幾分,「你對這事這麼上心,到底是為的什麼?」
顧氏微怔,抿了抿嘴,「女兒們的名聲。」
凌玉棠眼中劃過一絲冷笑,「紫衫?還是紫菱?」
顧氏臉色微白,囁嚅著,「都是妾身的女兒……」
凌玉棠已經將她的手從自己腰間抽下來,冷哼一聲,轉身朝著外室而去,顧氏僵在原地,怔怔看著簾子在他的身後落下,發出一陣踫撞的脆響。短暫的遲疑,顧氏隨即跟過去,凌玉棠已經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茶,臉沉如鍋底。看見顧氏出來,他眼都沒有抬一下。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交替了個眼色,在錢媽媽的示意下大家小心翼翼的退出屋子。
顧氏低垂著眉眼走到凌玉棠的對面,側身坐下,目光淒楚的看著他,「二爺,您真的誤會妾身了,妾身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凌玉棠猛地抬起臉來看著顧氏,往日的溫和面孔陡地凝了一層冰,「我看重的是你出自書香門第,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這才把家里的大小事宜都交由你去管理。你身為主母,不應該為了給嫡女排除異己,就去設計陷害庶女!」
顧氏大驚從座上直起身,面色慘白無血,「二爺的意思,是說我陷害紫衫?」
凌玉棠冷哼了聲,沒有說話,顧氏看著他的樣子,知道他心里是默認的。
「紫衫就算淘氣私自出屋,那也是我們凌家的家事,犯不著鬧到外人眼前去丟人現眼。」凌玉棠冷寒著一張臉,怒不可遏,「還有那個陶媽媽把那個小丫鬟揪到老太太跟前,鬧得人盡皆知,你敢說,不是你指使的?」
顧氏唇角哆嗦著,「妾身倘若這麼做,意欲何為?」
「哼,意欲何為?這個問題你還需要問我?我知道你素來對趙姨娘心懷怨憤,又忌憚紫衫是長女日後會危急到紫菱的利益,所以,你不惜借陶媽媽的手把紫衫離屋的事情當著所有人的面抖出來,讓所有人都跟著猜忌,因為你知道紫衫是去了听風閣,所以,你派人放了一把火,目的就是為了引來別人的視線,這下,紫衫就插翅難逃了,哼,可惜你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紫菱也在听風閣,所以,才弄成現在這樣!」
「二爺!」顧氏急得眼中落下淚來,「二爺方才也說妾身來自書香門第,既然如此,妾身又怎麼會做那等讓紫衫名譽掃地,讓二爺跟著蒙羞,讓凌府跟著聲譽受損的齷齪事情來呢!我是紫衫的母親,紫衫出格,別人議論她的是非也就是打我的臉面,二爺,妾身不知道二爺是不是听信了小人的讒言,但是,妾身絕對可以保證,昨夜的事情,妾身根本就不知情,甚至,我還讓素錦看著紫衫睡下才離去的,二爺不信,盡可以去查!」
凌玉棠背過臉去,不願多看顧氏一眼,像他這種平素和顏悅色的人,一旦真正發起脾氣來,卻是極其的 ,該說的都說了,其他的,只有等他自個想明白。
顧氏也不做聲,重新坐下來,拿了帕子默默垂淚。
凌玉棠听得心煩意亂,眉頭皺的緊緊的。紫衫是自己最得意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盡管有些孤傲清冷,但那股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卻是難得的,雖然是庶出,卻樣樣出類拔萃,像紫衫這樣的條件,將來給她指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尋一個琴瑟和鳴的夫君也是絕對可行的。
紫菱不然,特長全在女紅,小小年紀就做的一手精妙刺繡,加之又聰明伶俐,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加之又是嫡出,外家又是世家書香,日後絕對有望嫁入豪門大族,或是公卿之家,一生盡顯榮華富貴。
可就在昨夜,自己的這兩個寶貝女兒,竟然跟文家的外甥攪合在一起,凌玉棠是明眼人,文家兩口子也不是傻子,誰都看得出來,這外甥少爺一出現,就把凌家兩位小姐的芳心給擄去了。
擄了芳心不打緊,打緊的是,名譽也跟著受損。
凌玉棠一時間,只覺得前程過往如煙雲,人算不如天算。但凡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受非議最多的,固然還是女方。
為此,今個文家邀請,凌玉棠去了趟文府,跟文家大姑爺還有大姑女乃女乃閉門長談了一回,既然兩方的意思是,既然鬧出了這樣的事,總得想個辦法收場不是?謊言畢竟鎮不了多久,到時候流言蜚語再浮出水面,大家對凌文二家的猜測就更是離譜了。
「二爺,妾身給您賠不是了,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情,都是妾身管教不當,才讓她們兩個貪玩忘了規矩,抹了二爺和凌家的臉面……」顧氏邊哭邊說,好不自責,傷心,悔恨。
凌玉棠腦子里百轉千回,緩緩轉過臉來,瞥見顧氏在燈下那哭的紅腫的眼,心不禁沒有軟,反倒更添了些堵!
不耐煩的站起身,冷冷道,「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大過年的不吉利!這件事情我會想法子解決,你歇著吧!」
「二爺……」身後傳來她的一聲嬌呼,凌玉棠頓住腳步,微微側首,「還有何事?」
顧氏攪了帕子,「都這麼晚了,二爺還要出去?」
「我去趙姨娘那看看,紫衫弄成這樣,她心里比誰都難過,更何況,她還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這個打擊不小……」
顧氏怔在原地,看著凌玉棠的身影消失,只覺有有一把刀,一下下的刮著自己的心。
趙姨娘受不住這個打擊,難道,她自己就行?他急巴巴趕過去安撫趙姨娘,誰來安撫自己!
凌玉棠來到趙姨娘的小院,院子里很安靜,听不見一絲聲響,只有趙姨娘的屋子里,還有燈光透過白紗格子窗射出來,投在廊下的一小方空地上,光影婆娑。
凌玉棠背手站在院子中央,心里想著待會安撫趙姨娘的一番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大步走上前去。
白芷開的門,看見叩門的是凌玉棠,白芷吃驚不淺,正要行禮,凌玉棠擺手制止了她,瞟了眼里面的燈火,沉聲問,「姨娘還沒歇著?」
白芷抿嘴搖了搖頭,「姨娘正在練字。」
凌玉棠微微顎首,「今日,姨娘一切都還好?」
白芷看著凌玉棠眼底難掩的焦憂,豈能不明白他想要問的是什麼,白芷心里既為趙姨娘感到欣慰,難得二爺這樣寵著,又為紫衫小姐的事感到憂心,只道,「姨娘今個去看望了三小姐,回來後一切如常。」
凌玉棠輕吁了一口氣,「你下去吧!」
白芷應聲而去,凌玉棠推開門進屋,又撩了內室的簾子閃身進去。
屋里光線很明朗,銀盤里的火燭燃燒正旺,發出嗤嗤的細微聲響,和著這種聲響的,還有趙姨娘素手間的毛筆在質地優良的紙張上摩挲發出的沙沙聲。書桌的一角放著一只青花弧形白瓷瓶,里面插著一把忍冬花,淡淡的幽香縈繞在屋子里的每一角。
趙姨娘練字練得很入神,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眼簾下方灑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瓊鼻孤挺,粉唇輕抿,清麗的臉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孤美。
凌玉棠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會,都沒有察覺,直到他輕輕咳了一聲,她這才抬起眼來,明亮的眼楮里閃過一抹驚詫,還有一抹驚喜。
「二爺,您何時來的?」趙姨娘拿著毛筆站在書桌後面,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睨了眼凌玉棠身後,「白芷呢,怎麼也不見她?剛還在這里伺候著呢,」
凌玉棠很詫異趙姨娘今天的反應,跟自己心里設想的天差地別。不顧,這樣的她,倒很是讓他覺著歡喜,尤其是她的淺笑,對他而言是極其奢侈的。不像以前那幾次,都是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樣。
先前的煩躁一掃而空,他腳步輕快的走過去,看著書桌上那幾行洋洋灑灑的詩詞,眉眼含笑,「幾日不見,靜茹你的筆墨又有精進。」
趙姨娘淡淡抿了抿唇,看著凌玉棠,語音雅靜,「二爺這是真心夸贊妾身,還是排揎妾身呢?」
凌玉棠微微一笑,握住她薄涼的手,「我是真心夸贊你。」
趙姨娘拿眼 了眼凌玉棠,那目光中閃過一絲嬌嗔,反手將手從他掌心抽出來,從筆架上重新取了一支毛筆沾了墨,擱在凌玉棠的指間,「以前我做你書房丫鬟的時候,沒少見你舞文弄墨,現在官做大了,什麼文書信函之類的都有專員給你撰寫,這手是不是越發的疏懶了?好歹也寫幾個字,讓靜茹一睹二爺的昔日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