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棠感覺里的紫菱,是刁蠻任性的,但還不至于真做出讓人驚愕的事情來。現在看來,勢頭遠遠超出自己的控制,這孩子的心,已經被嬌慣填充的容不下一絲寬容,從起初的討厭小動物,到後面的虐待,再到親手溺死,雖是小畜生,但終歸也是鮮活的生命,紫菱這樣任性妄為下去,後果不敢設想。
「你再說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凌玉棠聲音驀地拔高幾分,怒氣更甚。
紫菱被嚇的眼淚涌出來,心里跟眼淚一樣的冰涼苦澀,昂貴的金絲貓都沒有跟自己計較過,現在為了一只兔子就大發雷霆,自己在爹心目中的位置已經悄悄被紫苑給搶去了,紫菱又氣又怨,抽抽搭搭著硬是要挑戰爹的底線,她倒要看看這個慈父會為了一個佷女對親身女兒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我不喜歡小兔子,我看它不順眼,我就是要弄死它……」
「啪」紫菱粉女敕的臉上挨了凌玉棠重重的一巴掌,鮮紅的五指印痕下,一張臉頓時就火燒火燎的紅腫起來。
滿院子的人都驚震在原地,為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得目瞪口呆,陶媽媽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叫著撲過去也不顧主僕之間的規矩,抱住紫菱就往旁邊拽,唯恐凌玉棠盛怒下再有巴掌落下來。
紫菱被打的頭腦嗡一聲乍響,好一剎那才真的適應過來,那個九年來對自己從不呵斥的爹,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竟然動手打她了,原因是為了一只小兔子。
紫菱滿腔的委屈和憤恨都堵在喉嚨里,一雙眼楮灌滿恨意的看著凌玉棠,聲音尖銳的喊起來,「我不服,我不服,你偏心眼」
凌玉棠雖然看見紫菱紅腫的臉心里咯 一下,但還是提醒自己不能心軟,小時候不教育好,長大了就更無法無天了。
「你們幾個我從來就是一視同仁,沒有偏心的說法,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紫菱,我警告你以後再敢拿別人的小動物出氣,絕對嚴懲不貸」凌玉棠一字一句的警告,字字擲地有聲,紫菱驚震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凌玉棠氣呼呼離去。
凌玉棠剛拐出拱門正好那邊也有人迎面而來,兩撥人馬都走的勢頭極快,撞到了一起,那邊人哎喲一聲跌坐在地,引得身後丫鬟婆子一片驚呼,凌玉棠定楮一看,來人正是顧氏。
顧氏坐在地上仰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把自己撞倒的人,正是臉沉如鍋底的凌玉棠,顧氏正要發作的怒氣立時隱去換了一副溫順笑臉,「爺……」
凌玉棠瞪了顧氏一眼,「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兒」甩下一句話,拂袖而去。跟在身後的柳岸,手里拎著一只濕淋淋的白色小物,雖然被泡的變了形,但還是能看出是一只小兔子。顧氏僵坐在地上,任憑素錦和素艷怎麼拉扯著就是起不來,腦子里亂哄哄的,還是思索著凌玉棠勃然大怒的緣由,不明所以。
就在這個時候,紫菱憋屈尖銳的哭聲夾雜著歇斯底里,從拱門那邊傳過來,顧氏三兩下從地上彈起來,顧不得彈身上的灰,直接跨過門檻朝著哭聲傳來的地方疾奔而去。
紫苑坐在梳妝台前慢條斯理的修理著自己的指甲,將指甲修理成好看的橢圓形,旁邊台面上放著幾瓶顏色各異的指甲油,紫苑試圖將這些顏色融合在一起,調出一種自己滿意的顏色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紫苑也不例外。
這幾日經常到老太太屋里去,紫苑留意到老太太雖然上了年紀,兩鬢都有些華發,但幾次見她,都是不一樣的衣裳,雖然發髻是那種老者長輩適合的發髻,但細心的紫苑留意到老太太幾乎每一種衣裳所配的首飾在細節上都有略微的不同。更讓紫苑驚詫的是,老太太雖然過了六十的年紀,一雙手伸出來卻不顯衰老,紫苑給老太太敬茶的時候發現,老太太手背上只有淡淡的幾點老年斑,並且,她還保留著染甲的習慣,盡管那顏色淡到幾乎看不見。
不管現代還是古代,幾乎每個女人在裝飾方面都有自己獨特的偏重,從頭到腳,頭飾,手飾,腳飾,有的喜歡在頭發上下功夫,有的喜歡在妝容上著墨,有的喜歡戴帽子,有的喜歡戴眼鏡……
而凌家老太太,是一個指甲控。
雖然紫苑不是美甲師,但是,畢竟從現代過來,自認在美甲這一塊的見識應該遠比江陵城的這些女人要開闊,至少,在顏色的選擇上不會單調的局限于幾種,所以,從老太太屋里回來,這半個下午,紫苑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孜孜不倦的研究著最新款式的指甲油,根本就沒空搭理外面的動靜,直到守在門外的春暖跟凌玉棠大聲見禮的聲音傳進來,紫苑才慌慌張站起身準備去迎接,剛想拿塊帕子遮一下,凌玉棠已經進來了。
臉色很不好,跟先前在祖母屋里看見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二叔……」紫苑模不準凌玉棠的心情變幻,小心翼翼跟他打招呼,試圖用自己嬌柔的身體去擋住後面的那些東西。
他沒有應聲而是目光掃了一眼站在梳妝台前略有扭捏的紫苑,蹙了蹙眉,「別擋了,進門的時候從那銅鏡里就看見了。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是些什麼?」
紫苑臉色微微一紅,「沒什麼,是幾瓶指甲油而已。」
凌玉棠瞄了眼紫苑後撐在身後梳妝台面上的一雙手,一雙素手十指芊芊,指甲是修理的很好看,粉紅的橢圓形,健康而有光澤。
「那些東西是女人才用的,你現在還小,仔細傷了手。」他出于關心,提醒了這麼一句。
紫苑臉色更紅了幾分,他不會認為自己是個臭美的小女孩吧,微微垂下了眼,轉而又抿嘴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就弄了幾瓶來玩玩。」
凌玉棠點點頭,轉身坐到臨窗的暖炕上,目光微沉的看著紫苑。紫苑趕緊移過來,順手將旁邊的一塊布遮在梳妝台上。
春暖端茶進來,紫苑接過親自奉上,凌玉棠看了眼春暖,欲言又止,紫苑知道他這是有私話要跟自己說,連忙讓春暖出去準備點心。
「紫苑,二叔有兩件事要跟你說。」待到春暖走了,他主動開口。
「二叔請講。」紫苑垂手站在下面,很有禮貌。
「你別站著了,來,坐到暖炕上來。」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紫苑連忙爬到炕上坐好,和他之間隔著一個矮矮的小炕幾,炕幾上兩盞茶,香氣裊裊,他的臉色卻沒有為此而緩和多少。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二叔的臉色這麼難看,平時,他可是一個極少動怒的人啊,紫苑在心里暗自揣測著,凌玉棠已經擰著眉頭開了口。
「首先,二叔要代紫菱跟你賠個不是,是二叔沒有管教好紫菱,讓她做出傷害到你的事情來。」他聲音冷凝,目光沉下來,就像一泓望不見底的潭水,沒有半點漣漪,滿滿的凝重讓紫苑連喘氣都不敢了。
「二叔千萬別這樣折煞了我,紫苑惶恐。」紫苑露出惴惴不安的樣子,還有些驚愕,「七妹妹和我一向情同姐妹,又常來我這里陪我做伴,我打心眼里感激她呢。二叔何出此言?」
凌玉棠看著紫苑的眉眼,清秀的臉上那雙眼楮有一種不諳世事的純善,凌玉棠眼里閃過一絲無奈和歉疚,「小白,你不要再找了,回頭,我再給你配一只。」
「怎麼了?」紫苑側著身子滿臉的疑惑。
凌玉棠抿起一絲苦笑,「有人在你七妹妹的院子水井里打撈起一只小兔子,我剛從那邊過來,是……小白。」
「啊?」紫苑下意識低呼出聲,目光瞥向牆角那錦凳上的篾竹籠子里,因為失去伴侶而絕食好幾天一直焉巴巴的大白,紫苑眼角瞬間有些濕潤,但當著凌玉棠的面,她努力讓自己的難過按壓下去。盡管,凌玉棠將她這些小動作看的很清楚,手指握著茶盅,骨節有點蒼白。
「雖然不知道是誰要這樣殘害小白,但是,終歸事情是在紫菱院子里發生的,她怎麼著都是有責任的,我已經把紫菱狠狠教訓了一頓……」
「二叔,雖然我很感激你這樣為我著想,但是,你教訓了七妹妹,我心里更加難過。」紫苑打斷凌玉棠的話,聲音有點急躁,「我自問從來都是安分守己的,雖然我不知道是誰要這樣對我,但七妹妹,我卻是可以保證不可能是她,她跟我是最要好的況且昨天我跟她說起小白的事情來,她也陪我一起難過的。肯定是別人害我,卻用來嫁禍七妹妹。」
凌玉棠猛吸了口氣,雖然之前他也懷疑紫菱受了冤枉,但紫菱那態度,不僅不配合調查,反倒跟自己這個爹杠起來了,這個性質和行為還有態度就已經非常的讓凌玉棠惱火。
而現在,紫苑的這番話,卻讓凌玉棠更加鮮明的看見這兩個小女孩完全不一樣的心性。凌玉棠冷凝無痕的眼楮里,因為紫苑的一番話,而稍稍蕩起一絲和緩的波瀾,心里稍稍欣慰一點點。語氣也隨即沒有剛才那樣讓人听著就渾身緊繃,「且不管這事是不是你七妹妹做的,這事你都是最大的受害者,回頭,我再給你尋些別的小玩意來,至于你七妹妹那里,我希望你們倆……」
「請二叔不要再責怪七妹妹了,我和七妹妹之間的姐妹之情是血濃于水,並非別人能夠挑撥的了的。」紫苑自然知道凌玉棠的心思,別說沒有鐵證證明紫菱就是那個害小白的人,就算捉在手上,凌玉棠除了狠狠發一通脾氣,也舍不得真拿紫菱怎麼樣,再不是,紫菱才是凌玉棠身上掉下的肉,而紫苑,不過是佷女,凌玉棠這樣顧著她,已經是看在已故爹娘的情分上,夠奢侈了,再往深里去,就物極必反,紫苑深諳這個道理,知道凌玉棠希望家里一團和氣,所以她主動表露自己的心跡和態度,好搏凌玉棠一個好感。
紫苑果真在凌玉棠的眼里看到了更多的欣慰,而他從進門就一直陰郁著的臉色也終于在得到紫苑的一番保證之後,煙消雲散了。
接下來的話題就比較輕松愉悅,凌玉棠坐了一會,起身要走,臨走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又折回來問紫苑,「正月初六是紫衫的生辰,你進府這麼長的時日,我竟然都忘了過問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告訴我,回頭等你生辰的時候,也好好慶賀一下。」
紫苑抿嘴一笑,原想著報上自己真正的生日來,但轉念一想,自己既然奪了別人的身體再活一遭,怎麼說米蟲的生活也過的挺滋潤的,除了一些小女孩的攀比和虛榮除外。所以,還是尊重一回宿主和宿主的爹娘吧。
側目想了想,宿主的生日很好記,是農歷的情人節。「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凌玉棠挑眉問道,「這可是有意義的日子,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的鵲橋相會,很容易記。」
「是啊,我也覺得。」紫苑訕訕笑了笑,目送凌玉棠步伐輕快的離去,然後,重新走回炕邊,緩緩坐下來,嘴角浮起淡淡的冷笑。
「春暖……」紫苑招呼春暖進來,吩咐她去前院跑一趟,「你幫我去問問二太太屋里的翠墨,前幾日她答應送我的那種花樣,畫出來沒有」
春暖應聲而去,不一會,翠墨自己來了,手里還拿著幾張花樣。翠墨進門的時候,楊媽媽正巧剛要給大白換籠子里的軟草,紫苑便吩咐春暖暫且抱著大白去院子里走走舒緩一下大白的心情,春暖樂呵呵去了,屋子里就剩下翠墨和紫苑在研究那些花樣子。
「那件事情,你做的時候沒人瞧見吧?。」兩個人頭湊在一起看花樣子的時候,紫苑沉聲問。
翠墨點頭,「小姐盡管放心,我是挑著廚房里的媳婦婆子們吃過了年夜飯去角門那里玩牌去了,才偷偷溜進去的,確定沒有人發現。」
「那就好,這件事情我們都忘了吧,以後不再提了。」紫苑輕聲道,聲音低到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听到。
想到小白那黑溜溜的眼楮,紫苑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自責和難過。稍稍的自責過後,紫苑告訴自己不能自亂陣腳,如果犧牲一只小兔子能夠打擊到紫菱的同時,還讓自己的印象在老太太和凌玉棠的眼中更好,那麼紫苑做的就是值得的,大不了……以後對大白再好些,也只能如此了,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紫苑不想在這個看似一團和氣背地里卻暗流涌動的深宅沉陷下去,只能化被動為主動,利用一切能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