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舞霞的想法很簡單,在商旅經過的時候,給這些酒家做「外賣」。雖然她並不善于做菜,但基本的還是懂一些的。不過最讓她有信心的是,這個時代的人都不舍得用菜油,可就做魚來說,特別是鯉魚,炸過之後再紅燒或者糖醋是最佳的烹飪方法。再加上鯉魚的魚籽多,她甚至可以試著做魚子醬。
當然,宋舞霞也知道,菜油昂貴,且不是日日有商旅經過,又不是人人愛吃魚,所以這個方法最多只能暫時保證溫飽。她若想贖回她和丁文長的結婚戒指,若想靠自己的力量養大孩子,必須找到其他的生財之道。
一開始,陸大志和荷花听到宋舞霞要買菜油,十分地反對,對他們而言,一勺菜油都可以熬一鍋粥了。听過宋舞霞的想法後,兩人依舊是反對,只是礙于銀子是用她的戒指換回來的,所以勉強同意買一小壇子回來。
宋舞霞按照以前教桂花的方法,想用木炭去除菜油的青澀味。可眼下這個時節,還未到燒炭的時間,再加上附近都是窮苦人家,哪里會存著這種奢侈品。無奈之下,她只能從砍柴、燒炭開始。事實上,理論和實際總是存在一定距離的,她一雙彈琴、畫畫的手,哪里會做這種粗活。最終還是荷花看她挺著個肚子心生不忍,上前幫她,總算做出了一些類似活性炭的東西。
本來荷花看她連洗魚都不會,想幫她下廚,被宋舞霞拒絕了。她不能永遠寄人籬下,總有一天她要獨立照顧孩子,所以這些基本生活技能她必須在短時間內學會。
去鱗,清洗,下鍋,控制調味料的量,注意火候,宋舞霞的手割破了無數次,手臂被熱油燙出了不少的泡,總算在三天後做出了第一條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魚。試過味之後,她馬上讓陸大志與荷花送去鎮上最大的酒樓,叮囑他們一定要讓掌櫃的嘗過之後再與他們談,且不能一開始就揭出自己的底牌。
陸大志與荷花都是純樸的農人,談判這種事理應宋舞霞自己去,但她生怕有人發現她的容貌與芽神娘娘相似,被問起來歷,讓鄭晟睿發現她的線索。
不消一個時辰,陸大志與荷花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掌櫃的願意買她的菜譜,出價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對陸大志一家來說是一筆大數目,他們賣一輩子的鯉魚也賺不到這麼多錢,遂一臉期待地希望宋舞霞能答應。
宋舞霞知道,掌櫃的出得了這個價格,就說明他們絕對能賺回本。可轉念想想,她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陸大志家,再說她也沒有打算靠賣糖醋魚謀生,因此點頭答應了,只是交待陸大志轉告掌櫃的,她可以再附送紅燒鯉魚的方子,條件是以後酒樓的鯉魚只能從陸大志手中買,且價格要比市面略高。
陸大志听了又驚又喜,高高興興就去了,大半個時辰後便帶了銀子回來,身後還跟著酒樓的廚子。宋舞霞立馬當著廚子的面做了一次糖醋魚,並告訴他,他們什麼時候拿了買賣鯉魚的長期合作契約過來,她便做一次紅燒鯉魚給他看。
第二天一早,掌櫃的親自來了。宋舞霞立馬避進了房間。與丁文長接觸久了,她知道他們這些做生意的最是人精,又與南來北往的商旅接觸得多,消息比其他人靈通,又慣會察言觀色,因此她不敢在他面前出現,只能借口自己剛剛喪夫,不宜見外客,隔著門與他說話。
掌櫃的沒有馬上談起合約,而是旁敲側擊地問起了宋舞霞的情況。宋舞霞猜測應該是她說出「契約」二字,惹得他懷疑了。按照之前的說辭,她向掌櫃陳述了一遍,特別強調了她和丈夫原本也是做生意的。掌櫃的見她的說辭與自己打听到的差不多,沒再懷疑什麼,與她談妥了買賣鯉魚的合約之後,又問她是不是會做其他的菜。
宋舞霞並不善于親手做菜,這次的糖醋鯉魚完全是幾方面巧合下的產物,因此才這麼容易被酒樓接受。若是再想讓酒樓出這樣的價錢買一份菜譜並不容易,因此她只說自己需要想一想,看看附近有什麼材料。
經過這件事,陸大志與荷花看宋舞霞的表情頓時有些不一樣了。不要說那三十兩銀子,光是鯉魚的買賣合約,就夠他們家買不少米糧了。因此他們待宋舞霞更加地殷勤,荷花更是經常不離左右,時刻盼著她能再做出一道矜貴的菜。
宋舞霞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銀子,她比荷花更著急,可她精通的都是貴族小姐的奢侈娛樂,在這個小地方根本不適用,現代的那些化妝品,西點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會有人消費得起。
這一日,宋舞霞正在屋前的簡易灶棚試新菜,陸大志匆匆忙忙跑回來說,鎮上來了一名乞丐,哀求著問他菜是誰做的。因宋舞霞一早交待過他們,盡量不要與任何人說起她,所以陸大志只說是他老婆做的,並不敢據實相告,但他告訴宋舞霞,對方態度懇切,像急瘋了一般,他推都推不開,若不是酒樓的伙計幫忙,他這會兒都月兌不開身。
宋舞霞一听這話便緊張了,但仔細想想,鄭晟睿怎麼樣都不會像乞丐一般找她,遂認為只是一場誤會,復又跪下燒火。雖然懷孕只有六個多月,但她的肚子滾圓,她已經無法蹲下,只能跪在地上。
丁文長站在破舊的大門口,看宋舞霞背對自己而跪。眼前的她穿著粗布衣裳,頭發已經剪短,隨意挽了一個髻。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千金小姐,只適合彈琴、看書,即便在逃亡的路上,他們換上農民的衣服,也掩不去她的高貴。可此時此刻,她卻趴在地上燒火……
「你怎麼跟著我回來了」陸大志大驚,欲趕走丁文長。
宋舞霞聞聲轉頭,就看到丁文長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自己。他滿臉胡子,衣服又髒又破,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頭發也是亂七八糟的。她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作何反應,確切地說,她的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自從在陸大志家住下,她便告訴自己丁文長已經死了,而她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她每日都思念他,卻又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只要睜著眼楮的時候,她便讓自己不停地忙碌。只要有事情做,她的心就不會那麼痛。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想他,過去的點點滴滴像電影一樣在她眼前重播再重播。有時候她甚至會忍不住對著空氣說話,仿佛他就在身邊一般。
丁文長看著宋舞霞艱難地從地上站起身。雖然離得遠,但他知道她又要哭了。
他尋找她快兩個月了,他幾乎已經絕望了。可是他依然固執地沿著河流一路往東。他不知道自己的地目的在何方,也不知道何時應該放棄,他只是覺得自己不得不繼續找下去。
來到這個小鎮,他本打算在酒樓早些零碎活換些干糧再繼續上路,無意間發現了酒樓居然在賣糖醋魚。听到伙計夸耀每盤魚都要用一壇子的菜油來煎炸。在他的印象中,除了皇宮,只有宋舞霞才會這麼做菜。再看那魚的賣相,也與宋舞霞平日讓廚房做的菜十分相似。
他哀求了掌櫃好久,掌櫃都不願說,最後還是廚子看不下去了,偷偷告訴他做這魚的是一個懷孕的婦人。廚子的描述讓丁文長更堅信那人一定是他的霞兒,可沒人願意告訴他陸大志住哪里,他只能在酒樓外等著。整整一天一夜,他連眼楮都不敢眨一下。好不容易等來陸大志,他卻不願信他,他只能偷偷跟著他回來。
看著宋舞霞就站在那里,好端端地站著,他的心中有失而復得的狂喜,也有無限的懊惱與傷痛。他愛她,卻讓她一次次陷入危險,讓她一次次遭遇不幸,甚至讓她接連陷入危險。
「霞兒」
兩人的凝視中,他情不自禁喚了一聲。
陸大志看宋舞霞的神情便知道他們是認識的,默默退開了。
宋舞霞不可置信地緊盯著丁文長,仿佛只要她移開眼楮,他便會消失一般。听到他喚自己,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上前走到他面前。為了證實他的真實存在,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泣不成聲,說不出一個字。
丁文長伸手,緊緊抱住她。熟悉的氣息告訴他,她真的是他的妻子,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我終于找到你了。」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帶著哽咽。
宋舞霞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她覺得這是幻覺,可一切又是那麼真實。她從未想過他可能活著,而他就這樣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丁文長,這不是做夢對不對?」她口齒不清地喃喃著,「你知道我有多麼想你嗎?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閉上眼楮就會看到你……」
兩人相擁而泣,直至太陽下山,宋舞霞才漸漸止了眼淚。「對不起,我該回去找你的。」她懊惱地自責。是她的放棄讓他們分離了兩個多月,她還差點做了傻事,差點與他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