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一直知道,再堅強的男人也是普通人,也有軟弱、彷徨、恐懼的時候,但她沒料到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會給丁文長這麼大的打擊。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這個時候,任何的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丁文長同樣沒料到自己居然對宋舞霞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在他月兌口而出這些話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的懦弱。
他是男人,他應該保護妻小,而不是尋求她的安慰。
想著這些,他欲推開宋舞霞,掩飾自己的情緒,卻發現她正緊緊抱著自己,像一個母親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般。瞬時,他有些窘迫。
「霞兒,我只是一時感觸。」他試圖解釋。
宋舞霞並沒有放開他。她緊緊摟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對他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很自責,可是我們要面對的是將來,而不是過去。將來,我和它們都得要你照顧……說不定,軒兒正躲在什麼地方等著我們去救他……」
「我知道。」
「听我說。」宋舞霞把自己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其實我很高興你對我說這些。有些話,說出來就沒事了,真的。還有,我或許不能為你做什麼,但至少是一個很好的听眾。」
丁文長沒再說話,只是任由她擁抱著。此時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欣慰,欣慰他們的重逢,欣慰他們能夠在最困難的時期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入夜,宋舞霞側臥在床上,任由丁文長摟著她。她知道他沒有睡著,而她也是毫無睡意。「丁文長,反正離生產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們往回走吧。我想,或許,軒兒他們真的沒事……」
「不行。」丁文長搖頭。
「現在想想,或許我們是關心則亂。皇帝早就眾叛親離了,而宋修文又一向奸猾,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我想他不見得完全听皇帝的。再說皇帝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也只是下了命令,十八他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丁楚,他看著單純,辦起事來很是仔細……」
「我明白你的意思。」丁文長輕輕摩挲著她的發絲,聞著她的發香,「我一定會折回去找人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他把大手撫上了她的肚子,低聲承諾︰「我不會再猶豫不決,彷徨不定,不會再讓你擔心。」
「你已經有決定了嗎?」。宋舞霞問。隱約中,她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某種意義上,她贊同他的決定,但作為他的妻子,她有些害怕,或者說不確定。
丁文長听出了她語氣中的遲疑,在她耳邊說︰「如果你不希望……」
宋舞霞轉了一個身,側身面對著他,在黑暗中看著他說︰「你應該知道,我從不在意你是誰,是皇商,是平民,亦或是其他,我要的只是你全心全意愛我,愛我們的孩子。別人把這看成善妒也好,霸道也罷,我並不在意。以後,如果你無法做到一心一意,那麼我們之間算是走到了盡頭……」
「所以,你不希望我如了太後的意,只是為了保證你是我的唯一?」
宋舞霞坦誠地點頭,毫不掩飾地說︰「對我來說,什麼都可以讓步,但惟獨這一點不行。」
這已經是宋舞霞不止一次向他強調了。丁文長很清楚,她是認真的,且十分認真。「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不知道第幾次感慨。這個世上恐怕只有她,不惜一切只想換取「唯一」二字。
宋舞霞沒有吱聲。作為現代人,既然他們相愛,她就必須堅持最後的底線,堅持一夫一妻制,哪怕讓他覺得她很奇怪。
其實丁文長倒也不是真心覺得她奇怪。感受著她與他們的孩子緊緊依偎著他,他對她解釋︰「其實我並不是想要那把椅子,只不過這些日子經歷的事讓我明白,只要有皇帝在的一天,只要太後沒有放棄,我們就不會有安生日子,同時還會連累我們關心的人。與其這樣,不如就讓他們徹底死心。」
「你已經想好怎麼做了嗎?」。
丁文長搖搖頭,「具體的還沒有。我想等你生完孩子,就去找胡大哥他們。」說起胡三,他忍不住莞爾,「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他,造反這種事,他也能說干就干。」
「對大哥而言,沒有什麼比雁翎、雀翎更重要。我想他肯定是以為這樣就能救回他的女兒。依我猜想……」她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也覺得是太後在暗中謀劃。不然就算是方冀,也不可能讓他打著我們的名義的起兵。」丁文長接話。
「關于太後,你真的不介意……」
「說實話,我不知道。」丁文長的語氣帶著幾分茫然,續而有肯定地說︰「不管怎麼樣,對我來說,只有你們才是最重要的。」
宋舞霞不知如何接話。前世她是孤兒,曾經有一度,她不惜一切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一直覺得血緣是無法割舍的,所以她不知道如何看待丁文長與太後的母子關系。她不想自己與丁文長之間的談話陷入僵局,轉移話題說道︰「關于方冀,我很不明白……」
「他應該是光明磊落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和太後之間有什麼交易。」丁文長若有所思。除了方冀,他更在意的是鄭晟睿通緝陸博濤的事。他總覺得一定是陸博濤做了什麼,惹怒了鄭晟睿,可具體是什麼,他怎麼都猜不透。不管陸博濤與宋清霜之間的愛情是怎麼樣的刻骨銘心,但作為男人,他看得出,陸博濤對宋舞霞有情,並不是把她當成宋清霜的替代品那種的有情,而是真真正正愛著宋舞霞,愛著這個奇怪的女人。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與宋舞霞談起陸博濤。他不想做一個小氣的男人,只是……
「听說皇帝在通緝陸公子。」最終他還會說出了口。
宋舞霞並不知道丁文長心中的那番糾結,她順著他的話說︰「我想,他應該能逃月兌的,只是不知道這麼變態皇帝又發什麼瘋。」
丁文長見她回得坦然,愈加覺得自己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懊惱地說︰「其實他真是一個心地善良,心思細膩的人。對他,我們該說的不止是一句‘謝謝’。這次希望他能平安無事。」他說的是真心話,真心地感激陸博濤,為了很多事。
想到宋清霜的悲劇,宋舞霞嘆了一口氣,惋惜地說︰「如果清兒沒有自殺……」她戛然而止。她親眼看到胡三是多麼地愛宋清霜。「愛情果然是最難解的。」她嘆息,愈加覺得自己更應該珍惜她與丁文長之間來之不易的相知相守。
短暫的沉默後,宋舞霞並不是很確定地說︰「我不懂打仗,只是覺得無論兵器還是糧草,都要花不少銀子。大哥做事一向顧前不顧後。如果你決意去找大哥,不如我們乘著現在先去蒲甘。我知道你在那邊存著不少家私……」
「那些是留給你和孩子。不管結局如何,我都希望你們能無憂地生活。」
宋舞霞搖頭,「既然我決定支持你,就斷沒有為自己留後路的道理。不過你放心,如果事情的發展真的很糟,只要我活著,即便什麼都沒有,也能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我雖不聰明,但會努力不成為你的累贅。」
這番話讓丁文長想起宋舞霞大著肚子,跪在地上燒火的畫面。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她以為他已經死了,自己不止身無分文,還懷著孩子。這事讓他明白,她雖然愛哭,卻是堅強的。而且事實也證明,沒有他,她也能照顧好他們的孩子。
「有時候我真找不到適合的詞形容你。」他感慨。
「不是奇怪嗎?」。宋舞霞笑問,只是不想氣氛變得凝重。
丁文長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發際,低聲承諾︰「放心,我會很小心的,也會深思熟慮後在做決定,因為我想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而且我會一直記得,你要的是唯一。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唯一。我們一定能夠一起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
「恩。」宋舞霞輕輕應了一聲。丁文長為了她拉了拉被子,說了一聲「睡吧」,兩人便不再言語。
因為懷孕的關系,丁文長很快听到宋舞霞的呼吸變得低沉而平穩,而他卻遲遲無法入眠。他對宋舞霞說的是心里話,更是實話。他從沒想過與皇帝爭那把椅子,如今卻被逼上梁山,不得不走一條凶險的路。以後,當這條路走到盡頭的時候,即便他現在決意與宋舞霞過普通人的生活,可到那時他會不會舍不下權勢?他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對人性沒信心。太後,皇帝,皇後,他們全都被權力沖昏了頭腦,那時他會不會走上他們的舊路?
「將來,如果我不小心走錯了,你一定要提醒我,因為我們是彼此的唯一。」丁文長在宋舞霞耳邊喃喃。
宋舞霞感覺到他的動靜,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在抗議他的打擾。隨即她又動了動身體,在他懷中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繼續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