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懿安長公主不想再折回太後那邊,宋舞霞獨自坐著軟轎,隨著錢公公往皇宮而去。
秋高氣爽的日子,桂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宋舞霞挑開了轎簾。桂花樹下,一簇簇早菊已悄然盛開,五彩繽紛。假山旁還有很多她不認識的植物,綠油油的一大片。一切顯得那麼生機勃勃,絲毫沒有秋意。
宋舞霞放下了簾子,心中堵得慌,因為她記起自己只是一個受人擺布的「囚犯」,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不知走了多久,轎子外隱隱約約傳來了對話聲。
「趙嬤嬤,郡主在山莊住得可好?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說,不要客氣。」這是錢公公尖細的聲音。
「多謝公公關心,郡主一切都好。」
「郡主是太後娘娘的嬌客,又是貴妃娘娘的胞妹,奴才們自然不敢怠慢,但難免有疏忽的時候……」
宋舞霞閉上眼楮,把兩人的客套話驅除出了腦海。怡景山莊的人雖然殷勤,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的主要職責是監視她。
隨著轎子放緩速度,宋舞霞知道太後的地方快到了。在院子門口走下轎子,看到皇帝的依仗,她不禁愣了一下。
七月初七當晚,她能再次從皇帝手中逃月兌,很大程度歸功于她的意外落水。根據長公主事後的問題,再加上太後不了了之的態度,她不得不懷疑那並不是意外,而是太後的計謀。
這些日子,她一直安靜地呆在怡景山莊,因為她覺得只有待在那里才能逃過鄭晟睿的魔抓。當下,知道自己害怕的男人就在屋內,她有些邁不開腳步。
「郡主,請」錢公公對她比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宋舞霞微微點頭,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屋子內,太後,皇帝,皇後依次坐著。宋舞霞上前,一一行禮,在太後的指示下,坐在了皇後的下首。雖然從始至終她都低著頭,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炙熱目光。
短暫的沉默過後,太後用一如往常的平緩聲調問︰「孝和,哀家找你來是想問問,你的父親可曾留下手札什麼的?」
「手札?」宋舞霞茫然。
鄭晟睿急忙接了她的話說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南方連日風雨,水患頻繁,如今流民們紛紛涌入京城。朕記得,二十年前,大雪為患,也曾有大批的流民涌入京城。當時此事是由太傅負責的。如今朕翻遍了各部的記錄也沒找到有關記載,所以想問問你,太傅是否有留下手札。」
宋舞霞搖頭,只說自己不記得了,且昌平王府已經翻修過,以前的東西放在哪里只有蘇四娘知道。她一邊回答著,一邊想到了長公主離開前那幾句看似抱怨的話。她正思索著那些話是不是有什麼深意,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背,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陸妙彤。
陸妙彤對她禮貌性地笑笑,轉而對鄭晟睿說︰「皇上,你就別為難孝和了,這些男人的事,我們做女人的哪里知道。」
鄭晟睿的目光從宋舞霞的臉上移至了皇後身上,說道︰「朕登基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自然想妥善處理,不枉太傅生前的盡心教導……」說著他又把目光移到了宋舞霞這邊。
宋舞霞不想與他對視,急忙轉頭,不經意間看到太後正端著茶杯,嘴角掛著冷冷的微笑。發現宋舞霞正看著自己,太後的笑容馬上染上了善意與慈祥,打斷了鄭晟睿,嗔怪地說︰「行了,皇上,這些事你應該與大臣們去商議……」
「啊」宋舞霞驚叫一聲,隨即是杯子落地的聲音,她看到自己整個手臂都濕了,一個宮女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嘴里哆哆嗦嗦重復著請求饒命的話。顯然是她把杯子打翻了,燙了宋舞霞。
宋舞霞只覺得手臂一陣火辣辣的。听到鄭晟睿問她是不是傷著了,且眼楮的余光看到他正一臉關切地走向自己,宋舞霞急忙撂下袖子,低頭屈膝行禮,連稱自己沒事,試圖阻隔他的靠近。
此時,離宋舞霞最近的陸妙彤已經拉起了她被燙傷的那只手,細細查看著,擔憂地說︰「這滾燙的茶水,要是留下了疤痕可怎麼是好」
她的話音未落,只听鄭晟睿對著地上的宮女一聲怒斥︰「該死的奴才,還不把她拖出去……」
「皇上,我沒事。」宋舞霞一點都不想再有人因自己受傷,急切地伸出手腕,說道︰「您看,只是稍有紅腫,上些藥膏就沒事了。」
鄭晟睿瞥了她一眼,對著地上的宮女說︰「既然郡主為你求情,這次朕就饒了你,還不找太醫過來」
宮女謝過所有人,小心翼翼地退下,門外早有太監去宣太醫了。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宋舞霞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向太後致歉,對方先開口說︰「這燙傷可大可小,哀家先讓人帶你下去歇著,太醫一會就到。」
宋舞霞實在不想與鄭晟睿共處一室,謝過太後就跟著錢公公去了後面。房間內,宋舞霞剛由趙嬤嬤扶著坐下,錢公公站在門口,無頭無腦地嘀咕︰「嗨,我怎麼瞧著那人這麼眼生,看來真是老了,連太後跟前有哪些宮女都不記得了。」說完關上了房門。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人是故意燙我的……為什麼?」
她的問題很快有了答案,因為來為宋舞霞查看傷情的太醫身後跟著小宮女打扮的吉雅郡主。
「你怎麼在這里?為什麼這身打扮?」宋舞霞月兌口而出。
吉雅沒有馬上回答,等太醫為宋舞霞上了燙傷膏,出去關上門,這才說道︰「郡主,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坐著昌平王府的馬車去西山別院的嗎?。」
宋舞霞不語。七月初七過後的第二天,在懿旨下達前的半個時辰,丁文長就派人傳話,告訴了她昌平王府的馬車去了西山別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去。不過她並不知道那晚吉雅在馬車上,看起來丁文長也應該不知道才是。
「郡主不說話,是不知道昌平王府的馬車去過西山別院嗎?。」
宋舞霞不答反問︰「吉雅郡主,是皇上讓你來見我的嗎?。」她雖然在求證,但心中已經明白,燙傷她的宮女根本就是皇帝安排的。
吉雅也沒回答她的問題,卻說道︰「郡主,我還沒恭喜你,即將與丁大少喜結連理。」
宋舞霞可沒忘記,吉雅與陸婉菊一樣,都算是丁文長的紅顏知己。上一次在昌平王府的見面,她覺得吉雅對丁文長是有感情的。情不自禁地,她細細地觀察著她,續而猛然想到,她既然是皇帝安排過來的,也就表示,她可能已經是皇帝的人了。
「既然你已經在宮中了,為什麼不與蘇娜公主一起……」
「怎麼,郡主覺得我不知廉恥?」吉雅的臉上明顯有了惱色。
宋舞霞緩緩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
「我不是來與你廢話的。」吉雅打斷了她,一字一句說︰「我只是想讓郡主轉告你的未婚夫,我隨時可以把我和他的事告訴皇上。」
吉雅說得曖昧,宋舞霞心中不禁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生澀地說︰「你們的事,你可以直接告訴他?」
「我也可以直接告訴皇上。郡主,皇上的為人你不清楚嗎?你希望我告訴皇上嗎?。」
宋舞霞听出了她語氣中的威脅意味,想了想說︰「吉雅郡主,就像你說的,我們不是來說廢話的,有事請你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的。」
「好那我就直說了。」吉雅斜睨了一眼宋舞霞,嚴肅地說︰「我知道胡三最听你的話,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與他成親。」
宋舞霞笑了起來,搖著頭說︰「郡主,您是不是弄錯了?胡三只是我的姐夫,他的婚事那輪得到我管」她表面平靜,胸中卻慢慢升起一股無名火,惱怒地想著︰好你個丁文長,你的紅顏知己居然用你的風流爛帳威脅我,我才不管你的死活
她這麼想著,起身站了起來,卻被吉雅郡主拉住了。
「吉雅郡主還有話對我說嗎?。」宋舞霞臉上的笑容依舊。
吉雅看著她的側臉,頓了一下說︰「我只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
「郡主請便」宋舞霞掰開了她的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的身後,吉雅錯愕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沒想到宋舞霞居然如此堅決,愣了一下說道︰「三天,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宋舞霞沒有回頭,直直走了出去。
大廳內,鄭晟睿和陸妙彤已經離開。太後正歪著頭與錢公公說著什麼。看到宋舞霞進來,錢公公急忙熱情地迎了上去。
宋舞霞告訴太後自己已經沒事,想回去怡景山莊。太後叮囑了幾句,點頭應了。還沒走出門口,就听里面隱隱約約傳來了說話聲︰「皇上知不知道是哀家故意放她們進來的?」
宋舞霞沒有听到錢公公的回答,但她已經知道,無論是燙傷她的宮女還是假扮宮女的吉雅郡主,都沒能瞞過太後。
想到太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冷笑,想到剛听到的這句話可能是太後故意說給她听的,宋舞霞不禁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