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懿安長公主馬上就到了,姜氏匆匆忙忙說自己家中有事,便告辭了。臨走前告訴宋舞霞,過幾天她的婆婆,也就是宋維德的妻子會去怡景山莊探望她,到時再確認她過年是否回昌平王府。
姜氏走後,蘇四娘折回了秋水閣,拉著宋舞霞說,她和宋修文已經過繼給宋維善,就是她的兄嫂,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當然應該與家人一起過年。如果她不忍拂逆太後的意思,就讓宋修文去對皇帝說。
蘇四娘的想法宋舞霞能夠理解。這些日子她留在怡景山莊,已經有人謠傳是宋修文夫婦對她太過刻薄,太後才會插手。如果她連過年都留在怡景山莊,他們兩夫婦指不定怎麼被人戳脊梁骨。不過姜氏的言下之意宋舞霞無法理解。宋維德父子與宋修文的關系並不親密,她何苦眼巴巴地跑來說這些。知懿安長公主到了,她又為何突然離開?
不待宋舞霞細思,丫鬟報長公主已經到了大門口。她和蘇四娘急忙去了二門迎接。與往常一樣,長公主只是受了蘇四娘的禮,然後徑自側頭與宋舞霞說著話。到了秋水閣,蘇四娘自覺無趣,找了個理由告辭。長公主這才正色問宋舞霞︰「昨晚丁家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為什麼突然回了昌平王府?」她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
宋舞霞微微遲疑。她不想騙她,但又不能說自己和丁文長在荒郊野外過了一晚上。
「怎麼?是不是你和太後……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的。」宋舞霞搖頭,避重就輕地說︰「是軒兒想見我,于是我進了城,沒想到誤了出城的時間,只能回王府住一晚上。」
「就為這事?」長公主明顯不相信她的話。
宋舞霞想了想,還是選擇了說謊,點頭道︰「是啊,不過因為我怕大哥大嫂誤會,所以對他們說我進城買胭脂水粉,誤了時間。並沒有提起軒兒。」
「原來是這樣。」說完這五個字,長公主沒再追問,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說辭,但宋舞霞知道,她的謊言並沒取信于任何人,包括已經離開的蘇四娘。
長公主上下打量著宋舞霞,喝了口茶,笑著說︰「早上我听聞你回了王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急忙趕來了。你可別笑我沉不住氣。其實這都怪濤弟,他原本應該已經回甘州了,卻突然折回了別院,我不免多想了一些事。」
听她提起陸博濤,宋舞霞這才想起自己還未通知他已經找到丁立軒了,讓他不用再在西郊尋找了。她正恍惚間,長公主又問道︰「濤弟已經回京的事,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是,前天我在怡景山莊見過他。我還以為懿安姐姐知道這件事。」
長公主本想試探宋舞霞的,結果她這麼回答,她反而不好意思了,笑著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上次一別,你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聞言,宋舞霞表情一窒。就算是現代,分手後的男女有幾個能做朋友的。她和陸博濤之間,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像懿安長公主這種知道內情的,難免有很多猜測。想起自己與陸博濤見面的情形,宋舞霞低下了頭,緊緊抓著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覺眼淚涌上了眼眶。
「清兒,你怎麼了?」長公主錯愕。
「我……」宋舞霞搖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喃喃︰「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對不起他,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可是……」
長公主無法確認她口中的「他」是陸博濤還是丁文長,只能上前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拍了兩下,算是安慰。
宋舞霞驚覺自己的失態,急忙擦干眼淚,勉強笑了笑,說道︰「對不起,懿安姐姐,是我失態了。」
長公主低頭看著她,無奈地搖搖頭,輕聲說︰「撇來你我的身份,就女人的立場,我想說,如果你後悔了,現在一切都不遲,但你一定要下定決定,切不可三心兩意。有些事是回不了頭的。」
「我並不是後悔,只是覺得對不起陸公子,他……」宋舞霞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只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又覺得自己喜歡他是對不起宋清霜的。
長公主看著她,沒再追問,慢慢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待宋舞霞情緒稍稍平靜,她語重心長地說︰「既然你已下定決定,作為手帕之交,有些話,我思來想去,還是不得不說。」
「姐姐請說。」宋舞霞抬頭看著她,對她的嚴肅與鄭重有些不解。
長公主清了清喉嚨,緩緩說︰「我第一次見到丁文長的時候,他也就十歲左右,在父皇的御書房外。那時候,在我的眼中,除了父皇母後,其他人都是奴才。我看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怕我,就故意指使他……」長公主斷斷續續說著她與丁文長之間的交集,最後說道︰「這幾年,特別是父皇過世之後,他家的處境就十分艱難。丁家那麼大的生意,家里上上下下那麼多人,所有的事都是他一個人管著。說好听些,是丁夫人對他這個長子抱著很大的希望,給予無限的信任,說難听點,是他在為丁家做牛做馬。」
長公主的描述,宋舞霞隱隱約約已經感覺到了。她無法理解,或者說無法贊同這個時代,長子嫡孫必須對家族內所有人負責這種規矩,但她知道,以丁文長的脾氣,若是為了家族利益,他一定會選擇犧牲自己。她不明白長公主為什麼要說這些,只能怔怔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一定听過很多我和他之間的傳言……不要否認」長公主阻止了宋舞霞的反駁,繼續說道︰「有些話我不方便在怡景山莊對你說,只能趁著這次的機會多言兩句。濤弟與皇後娘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早些年皇後剛入宮,濤弟一年有不少時間都在京城陪著她,我和他是表姐弟,關系自然就更不錯了。不過,真要細究起來,丁文長與我更像是姐弟。如今不管什麼原因,既然你已決定留在京城,以後就是丁夫人,與陸家再無任何瓜葛。就這點,你們三人都應該時刻牢記才是。」
听長公主這麼說,宋舞霞十分慚愧。她拒絕了陸博濤,但說心里話,她覺得自己還是無法放下他。不管她與丁文長之間最後是真夫妻還是假夫妻,她與陸博濤都應該放下以前的一切才對。她鄭重地對長公主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見狀,長公主起身告辭了,臨走前告訴她,丁家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而真正的丁文長也不是眾人看到的那樣。
宋舞霞想著她的話,腦海中交替浮現著自己與丁文長及陸博濤之間的種種。拿起與放下看似簡單,但真正做到卻很難,特別是感情。她愣愣地坐著,轉眼就到了中午。
本來宋舞霞打算一早就回怡景山莊的,如今既然已經耽擱了時間,而蘇四娘又一力邀她一起吃午飯,她只能留下了。
午飯過後,趙嬤嬤剛備好馬車,門房的人傳話,南吳的商隊送了禮物過來,希望能向她磕個頭。之前宋舞霞就听說南吳的商隊給很多親王貴冑送了禮,據說送入昌平王府的與送給誠親王等宗室的是一樣的。如今他們再次送禮,還指名了要向宋舞霞磕頭,她馬上想到了吉雅的威脅,還有丁家在南吳的種種傳言,只能讓他們進了秋水閣。
來人四十多歲的模樣,雖然穿著南吳的民族服飾,卻說得一口流利的京話。見了宋舞霞,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笑著奉上了禮單。
宋舞霞讓人把單子交給了趙嬤嬤,與他說了幾句客套話。如果說姜氏與長公主知道她突然回了昌平王府勉強還能說得通,可一個小小的商隊居然如此消息靈通,不免讓她驚嘆,所以試探著說︰「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怡景山莊,今日難得回來,沒想到就遇上你,也算是有緣。」
「郡主,有緣無緣其實只在有心無心。」說著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郡主,在下冒昧前來,其實是有一事回稟。」
「回稟?」宋舞霞馬上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是這樣的,郡主的未婚夫丁公子,早些年在南吳有不少的生意。這些天,這事不知道怎麼的,越傳越離譜,有人甚至誣蔑丁公子通番賣國……」
「有這樣的事?」宋舞霞假裝十分驚訝,緊接著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我還是第一次听說,也不懂其中的緣故。再說我和丁公子只是太後賜婚,別說是成婚,連文定都還未下。不過還是要多謝你特意告之此事。」
對方沒料到宋舞霞直接撇清了一切,什麼都沒問。他正欲再次開口,趙嬤嬤走了進來,低聲在宋舞霞耳邊說︰「小姐,張子善大人想見你,現在正在西月軒等著。」
「他來了?」宋舞霞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幾步,然後才恍然大悟般轉頭,再次向南吳的人道謝,並婉轉地下了逐客令。待對方走了,她急切地問趙嬤嬤︰「張大人怎麼會在西月軒,他有急事找我?」